（三十九 逃荒）（1 / 1）

庄长致元没有看到设粥场的官方布告，保正也没有明示，这次大旱涉及ly西南乡和峄县一带，影响一地，州县免除田赋，没提抚恤赈济的事。立秋后秋忙，秋分耩完麦子后，来郭里保讨饭的三五成群，后来是一波人。流浪的人大多来自流泉保山里，山高岭薄，高粱豆子绝产，饥民以野草、树皮、草实充饥延命。峄县三里屯饿死几十口子，苘叶都被孩子揪去吃了，饥荒蔓延，流民渐多。

姬明俊在南酒店前放几张桌子施粥，孙三烧粥，孟敦琢打帮手，明俊三弟、五弟张罗。每到吃饭时间，讨饭的围上去领粥喝。逃荒人群中有一位老者，身穿百衲衣，花白胡须，大家都叫他瞎先生。眼睛瘪了，看不见。到了放粥的时间，他不去争抢，在一边唱歌。开唱前，胸前挂一柳琴，食指戴上黄白筒套，拨弄几下琴弦，左手拧旋木，紧紧弦，然后唱《秦香莲》，音节响亮，可尾声拖腔缠绵，拱耳朵，好听。有人拿着水瓢端来稀粥，先生喝完，再唱。瞎先生是流泉保石桥人，孑然一身，居无定所，流浪为生，一张柳琴，唱人唱己。唱到秦香莲苦守寒窑，幽幽咽咽，拉魂摄魄，听者落泪。

郭里保也闹饥荒，不过轻些，泫河两岸的地好。家有十多亩地的有往年余粮衬着，勉强度日。那些二三亩地的，像玫立、早雨、盛立、明法、明春、秀才、明普、律元几家，没有吃的，抹不开面子去前台门喝粥，就锁屋门，拖儿带女外出逃荒。

往常都是春天出去讨饭，秋天回来，现在实在撑不住了，去哪里呢，去南方运河边的邳州。后街刘浧家里还有粮食，也跟着去了，省下粮食卖了攒钱置地。

玫立、早雨、盛立与刘浧四个人在苏北官湖、岔河一带要饭，玫立拄着棍子，挎着小筐，挨家挨户讨饭。玫立不会唱歌，就上门喊，大娘，行行好，给点饭吃吧。大户人家有看大门的，烙蜀黍煎饼、糊塌子，多厚厚，放在照壁前，看到上门要饭的，就送几张。大门有喂的窝狗子，看到生人，就围上来，玫立拿缠着铁丝的棍子捣、甩、撵狗，狗还是不远离。玫立去小门楼讨饭，好心的给糊饾喝，拿煎饼吃；有的冷眼关上门，什么样的施主都有。

刘浧聪明，到饭点就去大户人家讨饭，走几个门就吃饱了。不到饭时，就去院落里栽着梧桐树的人家要硬饭，梧桐树抱凤凰，有梧桐树的家境肯定不会差。刘浧在门前说好听的，“金凤凰，母凤凰，这枝跳到那枝上，公的点头，母的叫，口口叫声状元郎。”一套套的，哪需要他张口讨要，人家就给一大角子煎饼。有的喜欢听他那一套，就说，你再说，我给你一捧稻米。刘浧身边总是围着一窝子人。

玫立与刘浧几个人晚上住人家门楼底下，有时候住好心人提供的锅屋。一天夜里，刘浧发疟子，一会冷，一会热；向人家借煎鸡蛋的锅烧开水喝，病得更厉害了，天还没有亮，西边的月亮青着脸，刘浧就不再动弹，歿在了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