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 剪辫子 )(1 / 1)
像姬正元拉人、夜间上门牵牛这样的马子,各村都有,三个一伙,四个一群,在郭里保乡间的暗夜里游荡。马子不敢拉真正的大户,大户有枪,宅子也好。就拉半半拉拉的,像姬洁一(咸丰十年186年出生这样的。
姬洁一被拉与庄长姬致元有关。年前,因为缴纳租税的事,致元要把正元的父亲送到尚岩区公所。正元找姬听一当说事人,别送了,卖地,给钱。正元没有办法,就把仅有的二三亩地卖了,事情才算了结。
现在姬洁一年后春天三闺女招婿上门,置办些彩礼。姬洁一是庄长姬致元的五爷爷家的大叔,本家叔。这就引起正元小心思,就透露风声给石城崮山后的马子,准备拉肉票。
民国元年(1912年的农历三月初四谷雨前,就在婚礼那天晚上,姬洁一被马子拉走,拉到西南22里外的石城崮附近。庄长出面找中间人,好说歹说,给了5亩地的钱,姬洁一就回来了。
马子拉人要赎回钱有规矩,照着被拉人家土地的一半要钱,不给不放人。姬洁一家有十来亩地,攒钱舍不得吃,一点点置办起来的。姬洁一回来后,大病了一场。尿泡尿使摞子过过,能会过的人,一下子拿出那么多的钱,比剜了心头肉还疼。
有人说,那天晚上,正元在一旁望风,拉了马子后,分了好些钱。
这样的事,各地都有发生,世道变了啊。郭里保有围子,有哨门,不管用,挡不住马子,没有人出面组织啊。
谷雨时节,老井街姬正元草屋后面的窄窄的后房巷流淌着和风。那是一条小东西街,围子外是西林,围子内往东是后台门姬听一家,院落卧进长长的南北胡同里面,大门二门正门重重掩映在杨树嫩黄的叶子里;沾着后台门耳屋是聋嫲嫲家,再往东是姬理一、姬坤一、姬洁一家。
后房巷与南北街交汇的地方,场地宽阔。靠近洁一家墙角有大碾,饭后闲余时间乡党在此拉呱。洁一家院子里的枣树有两扎粗,花喜鹊在枣树捎稍作停留,就衔枝淹没到远处的杨树荫里,筑巢去了。
晚饭时候,一缕缕炊烟与田野里的斑鸠的果果咕的鸣叫声纠缠不清,里人陆续从湖里回家,快嘴、洁一、槐元在大碾地方放下锄头、水桶,歇歇脚,闲坐。快嘴闲不住,说最近听到的消息,听说知县李大人颁布通告,男子剪辫子,女子不裹脚,还派出宣传员到各地集市宣传。洁一说,想一出是一出,哎,官家说了算。聋嫲嫲扭着小脚碾高粱,吱吱扭扭的声音应和着快嘴的消息,在郭里保的大街小巷乱串。
姬洁一不剪辫子,姬洁一的辫子在郭里保数得着长,在头顶周边掏去,顶上留着,辫得跟麻花一样,一直拖到臀部。干活的时候,就盘起来。长长的辫子留了大半辈子,朝夕相处,有了感情。
吃过晚饭,姬洁一喂猪,喂完猪坐在枣树下石台子上吸烟。姬洁一有心事,老婆娘家是流泉保立口村,老粗腿。来到郭里保,两三年没有孩子,拾一个闺女喂着。后来又生两个闺女。大闺女嫁到行露庄,二闺女嫁到葛覃村。现在三闺女招竹村的小竹做上门女婿,小伙子黑胖,搁哪哪不行,有点不着调。想想自己在保里也是殷实人家,日子怎么越过越倒数桥了呢。
姬洁一家有三间堂屋,三间西屋;两间南屋,其中一间是过道;西边有猪圈。正经的农村院落。洁一不到1米7,多胖胖,后背像切肉的案板。外号叫胳了膊,说起来还是个故事。
有一年,哪块地,他种绿豆。啥庄稼有了草都得耪,人家说,该去耪了。他说,不用耪,来了蚂蚱吃草,不吃绿豆,我要是耪了,蚂蚱来了,没有草吃。他那块地的草噗噗腾腾的,高过胳了膊,那个旺。后来,真来蚂蚱。把八瓣子草啃成疙瘩,绿豆叶一口也不吃,那一季子真长了好绿豆稞,收了好几袋子绿豆。后来这典故当呱拉了,也就有了胳了膊的外号。
等到庄长姬致元真的宣传男子剪辫子布告时候,保里的人都不当一回事了。有的不愿意剪去,就留着,纯自愿,没人强迫。再后来,大都剪去辫子,只有姬洁一、学沢、镰刀头子、姬明功、姬明水还倔强地留着辫子。
后来,闺女跟人家走了,小竹没走,在眼前晃荡,姬洁一一看,这是什么事啊。一天,去南酒店打了几文酒,在家里喝了大半天,晚上就上吊了。姬正元听说了,心里愧疚,想想过去,虽然没真心出底,但是乡党都认为与他有关,觉得对不起姬洁一,就卷起铺盖投奔了队伍,当兵去了。
南酒店再也看不到洁一打酒的身影。生前,洁一经常去南酒店打酒,借着打酒的空,发些牢骚,我穷,我跟谁近,我跟南酒店近,过年时候,我跟二掌柜的说说,人家给我几文钱用急。生分近有啥用,遇事谁都不帮我。乡党说起洁一的故事,大多唏嘘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