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章： 村里的大户人家（1 / 1）

索不尽祖祖辈辈就住在阴阳村。一辈子没有离开过这块土地。王二姐的娘家就在阴阳村的隔壁，不过她打小就跟着索不尽已经大半辈子了。她们两个是村里包办的婚姻，磕磕碰碰地，苦多甜少，快乐来的少了，幸福也一代不如一代了。

索家是村里的大姓氏。村里有一半的人口都姓索，都是索家的后代。老的是索不尽的爹，年轻的是索不尽的侄子，堂弟堂兄。再年轻一些的就是侄子们的孩子，堂兄堂弟们的孩子们。如今索不尽也7有余了，同辈的兄弟也去了不少。还有一个快满百岁的三爹仍然活着。去年三爹在菜地里挖红薯，摔了一跤尾椎折了，只能躺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一年到头见不到阳光，终日呆在阴暗的小破房子里，又患上了严重的脊柱风湿。一下雨全身穿刺一样的酸痛。去年的时候索不尽还劝着侄子买个轮椅给他三爹，好下床在屋外晒晒太阳。见见树见见花。别让病越来越恶化，让腿腐烂在床上，到处招蚊子，苍蝇。再说了，索不尽心里也愤愤不平，三爹是个好人，比他强，又没有做过坏事，辛辛苦苦地种地种庄稼，又一把屎一把尿地心甘情愿地将四个儿子拉扯大。三妈又死的早，三爹好强又不娶个后，还总是念着三妈的好。咋地就落个老来残疾，又没人管了，三个儿子，常年在外打工不回家，不问家事不管爹，就像他爹已经死了。几个儿子媳妇在家里种菜园，喂几只鸡的，没事的时候就织毛衣，在妇女堆里八卦，花着男人的钱，穿红戴绿的又爱攀比炫耀的，谁管过他三爹，谁给他三爹端过一次饭，谁给他三爹洗过一次澡？索不尽一想到他三爹尽是满肚子的委屈。老一辈的全没有了，只剩下这个父亲的亲弟弟了。看到三爹受苦，索不尽就想起自己的父亲了。自己的爹在1966年闹饥荒的时候没挺过来饿死了。索不尽的眼泪流了下来，父亲和三爹都是苦命人呀，老天真是不公平呀，让恶人到处嚣张，让好人受尽了罪，他骂起了自己的儿子。

索不尽的日子也难，看天吃饭，年成好就收一些庄稼，能有吃的，年成不好的那一年也会颗粒不收，就得去借米面省着吃，村里分给他的土地又分给了两个儿子一些，留给老两口的只剩下几分薄田了。遇上个好年成才勉强过着日子。村里人都觉得自己贪，在坟场里挖块地，村里人却没有人明白他的苦衷，自己不多挖些能活吗？无依无靠的又有几户？人家都是有孩子们，亲戚们补贴才过的好的，索不尽自己一没亲戚二没孩子，都死了，死了

索不尽偶尔杀一只鸡，让王二姐炖一锅鸡汤，给他三爹盛一碗过去，熬玉米糊给端过去，半个月帮他三爹洗个澡，擦个身子，三爹病的严重，连话都讲得不清了。索不尽总是帮着他三爹擦眼泪，擦着眼泪就哗哗的往下流，他害怕自己到最后和他三爹一样，心酸的很。他总是自言自语地：

“真是代代不如呀，我造了什么孽呀！”

索不尽和索家的后代之间不常往来，平日里也没有个互相照应，有好处的还躲着他远远地，要是遇到麻烦，说不定人家心里还偷着乐了。索不尽也笑话过他们，这一点他也是承认的。他为了这个家，与王二姐齐心协力，要的都是应该的，都是属于他的，他心里还有很多不满足，这没有什么是错的。

除了索家是个大姓的以外，村里的记家，满家，依家也是子子孙孙的辈辈相传的大家族。记家现在的顶梁柱是村书记。全村让记家沾了光，爱拍马屁，欺压外姓的。平日里走路都是屁股朝天的，说话也是嘴巴里吐的都是金子。这记家人又排外又看不得别人的好，别人要是发财了，记家总爱说着风凉话。话说回来，记书记还是有良心的。只是他女人和记家一伙人一个鼻孔出气的，都长着小心眼，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也坏了记书记的名声。

余家是从其它省份过来的，余长存的曾祖父从河南逃荒最后落脚下来。从河南信阳到阴阳村翻山越岭走路也就是一个白天一个黑夜的功夫。第二天凌晨就可以到达。据说曾祖父的一个姐姐就嫁在阴阳村里，当时信阳寸草不生，庄稼天旱无收，眼看着被活活地饿死，时逢清政府无能又腐败，老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余长存的曾祖父就收拾家什，拖儿带女的投奔他姐姐，从此就扎下了根。余家有个奇怪的现象，无论生多少个孩子，儿子都是代代单传。到了余长存这一代男的也是单传。余长存还有两个姐姐。余长存和余大娘只生了一个儿子，没有女儿。后来，他儿子又生了一个儿子，又没有女儿。余家在村里就是外姓的，又势单力薄，总是受人欺负，闹起来的时候都会联合起来一顿狠打，好在余长存常年在外地做点生意，余大娘老实憨厚，为人简单，有时候糊里糊涂的，到了他这一辈，才算融进了阴阳村，没有人拿他们当外地的。

满家是屠户之家。

曾祖父是杀猪的，祖父头上杀猪，满天星的父亲杀猪，满天星也是杀猪的。这代代传下来的手艺村里远近无比。下猪腿，雪亮的刀恰好从骨缝里直穿过去，嗖的一声，脚卸下了。转一个圈，从尾部开始，延着骨缝，向肚皮方向，一个弧度弯过来，最上好的肉结结实实的1多斤，是留给上好的客户，多半时间都是给记书记家里留着的。满天星这一代杀猪发了。遇上了时代的发展，农民翻身做了主人，国家鼓励农民养猪养鸡的还有着补贴。又都为着改善生活质量，阴阳村家家都养猪，有的养两头猪，还有的养三头猪，一头留着当年货，其余的卖了钱存起来。满天星忙的时候一天杀三头猪。平日里卖完所有的肉太阳也还没有回到山那边去。晚上就早早地收了工，约几个隔壁的喝茅台，吃猪尾巴，啃着猪耳朵。满天星算是为满家争了一口气，到了他这一代旺了起来，又有两个儿子，一个闺女的。他婆娘孙大春的加工厂生意也是红火的很。他活的尽兴，活的开心，他觉得自己能够一辈子这样下去，他是看得清楚的。

依家在解放前是书香门第之家。依二的爷爷是个私塾的老师。据依二听他爷爷说，他们的祖辈在清朝还做了官，做了秀才，中了举人的。个个心中大志，顶天立地，是英雄豪杰，壮志凌云，有着远大的抱负。清政府瓦解后，依家的后代都在死亡线上挣扎着，活的生不如死。也没有谋个一官半职的，沦落为普通的平民，又不敢打仗，又没有志向，又吃不饱饭，真不如长辈们了。这几十年来，依家的后代经历着战争的摧残，饥饿的折磨，疾病的疼痛，亲人一个又一个的离别，正经历着人间的悲欢离合，真是过透了人间，过透了人与人的炎凉。依二这一代开始，就没有读书人了，也不怎么愿意读书了。依儿也是越来越疑心重了。他总是怀疑人生，也怀疑自己是否还活着，活着干啥地，尽对自己没一点信任感。依二都快9岁了，他有时候也想到了死，又想着自己的老伴还活着，他死了她怎么办才好？

依家的后代虽说死伤不少，但子孙兴旺，家家都生45个孩子的。不过姑娘都嫁的远，男的们又多娶了外地的媳妇，后又住到了媳妇娘家去。渐渐地，留在村里的依家后代也少了许多，要是都回来热闹，这人数和记家差不多。不过论气势，能力，地位的，不如了记家，连满家都不如。话又说回来，依家的老人个个都活的长。依二的爷爷活了89岁，他爹也是95岁高寿才离开的，依二的娘活到了98岁，依二也是次年都9岁了，还能够种点菜，洗点衣服的。比起他老伴张翠花要是强多了。他身子骨还硬着呢。要是说，他能活到这个岁数，也是祖上积了德。他依二这辈子没有干过坏事，不偷不抢，不说人闲话，对翠花那是好的人人都羡慕。他对得起翠花，对得起爷爷，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只是活的太长了，同辈们都死了，剩下自己一个人还活着干什么呢。儿子们有时候也认为活着是个累赘。他开始怀疑儿子们，根本不孝顺。又怀疑村里的人都这样看自己的，好像指着鼻子说：

“还活着呢，人家都死了，你还活的有意思吗？”

他就活的不清不楚了，吃饭也想，睡觉也想，铲地也想着这件事。有时候，想一天又一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