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秋雨潇潇(1 / 2)
稀里哗啦下了半宿骤雨,打得房前屋后的荔枝林筛黄豆般沙沙沙响成一片。五更早的时候,睡在竹编席上甚是冰凉,小儿子阿狗把刚长出来的乳牙根磨得咯吱咯吱响。忽然,他干咳了两声,嘬嘬小嘴翻个身,把两个小粉拳举到唇边对握着,又连续抽动了几下身体嘶哑地咳起来。
阿梅轻轻拍了两下他的背,整了整被单,发现被单的一大角被睡在眠床里侧的大女儿阿美拽走。顺着方向摸过去,从她嘴里拉出一大团已被口水浸得湿滴滴的被单。
阿美半闭着睡梦中的双眼,张着空落落的嘴巴“啊啊啊”委屈地大叫起来,左右不停地摇晃着头,胡乱挥舞着双手,四处抓寻被母亲突然掏走的被单。
“这么歹!那跟要你命一个样!”阿梅骂了一声,将被单还给了她。
黑暗中,阿美面朝床壁,像个小虾蛄似的蜷缩着身躯,把被单紧紧抱在怀里,那片充满浓重口水味的被单被她重新塞进嘴里。小女孩“啧啧嗯嗯”地吮吸着,慢慢回复了平静。
阿梅无声地苦笑了一下,不禁心底泛起酸水:“唉!毕竟是没吃过亲生娘底奶的……”又想着古语有云“养的比生的大”,便释怀了。
她爬起来,“砰———”打开眠床架上当年陪嫁的旧皮箱,从里面拉出一条曾经裹过阿美三姐弟的大红色凤穿牡丹襁褓,单独盖在阿狗肋下,再把他的头放在自己手臂上枕着。但是,阿狗的咳嗽丝毫没有缓解。
她坐起来,心干急脚趾头又撩不到拖鞋,干脆赤脚摸黑到灶间。拉开灯绳,倒出暖壶底的温开水,从橱柜顶层取出下今年五月蜂农阿山赠送的荔枝蜜,泡了一调羹蜂蜜水端回床边,抱起半睡半醒的阿狗给他喂下去。很快,阿狗的干咳便止住了,他舒舒服服地躺在母亲温暖的臂弯里,沉入甜甜的梦乡。
天亮了,雨还在纷纷飘着。阿美等不到秋云来叫她一起去上学,刚出门,便听挎着竹篮子走村窜巷卖油条匆匆路过的同学吴秀芳说:“阿美,别等啦,秋云在家哭呢!”
“小豆子,她哭什么呀?”
“唔知。油炸鬼哟,买油炸鬼哟”“小豆子”吴秀芳缩了缩脖子,夹紧靠在肩膀和颈根处的伞柄,张大嘴巴扯开喉咙往尾厝方向急急吆喝而去。她要趿拉着石板坑洼里的泥水,赶在上学前把篮子里的油条卖完。
阿美斜背着布书包撑着沉重的黑布伞,踩着泥泞去找秋云。
不知何时,秋云的父亲阿辉把家里的桌椅扔得满院子都是,一张张横七竖八地躺在院子里淋着无辜的秋雨,在雨水里无声地呻吟着。
红砖五间厢厝内传来秋云妈妈悲戚的哭声和她奶奶阿肥燕喋喋不休的絮叨,期间,还若有若无夹杂着一阵阵微弱的、酷似小猫狸叫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