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慢慢长大(1 / 7)
陌上尘埃(第三章
我在刘掌柜的小饭馆里,活了下来,尽管活的很卑微,活的胆战心惊,就像一只被栓在树上随时待宰的羊羔,但是能够侥幸活下来,我很知足,也很庆幸。生命对于我来说,最大的意义是活着,其它无关紧要。
孤山县城不大,一条两里路长的主街,宽阔肃穆,几条破败不堪的小巷,狭窄局促。有人开玩笑说,撒泡尿都能绕孤山县城三圈半。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小小的孤山县城滋生出五花八门的各种小店铺,让一座弹丸之地的小城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县里的各个衙门,和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都盘踞在这条主街上。
那条主街上的房子气派恢宏,一个个门头高大,庭院宽敞,无不是清一色的青砖黑瓦。它们以不可动摇的社会地位和身份背景诠释了什么是达官显贵,和权贵阶层生活所在之地的与众不同。
依附于主街的那几条小巷,住的大多数是平民百姓,许多人家是土墙草屋,也有祖传下来青砖黑瓦的老房子,大概是先辈们曾阔绰过,到了后代日渐萧条衰落。
襄河是孤山县的母亲河,从县城东北面一泻千里,向着西南方向一路奔流而去,至于去了哪里?天知道。
我那时还小,只知道襄河边上的天洋码头,是孤山县鱼龙混杂的江湖世界。那里每天都在为利益明争暗斗,为私情铤而走险,因仇恨而拔刀相向。暗流涌动下的天洋码头,从来都是刀光剑影恩怨是非之地,明目张胆的拉帮结派,明里暗里的勾心斗角和尔虞我诈,人性的贪婪和丑陋在这里一览无余。算计,阴谋,仇恨,怒杀轮番上阵,让人防不胜防。
忙里偷闲的时候,我喜欢一个人偷偷跑到襄河边,看着滔滔不绝的襄河水,一路浩荡着向远方汹涌而去。我有时候突发奇想,它流到哪里才是尽头呢?而它的尽头又是怎样的一个世界?
这个莫名其妙的念头,常常出其不意地浮现在我脑海里。对于这个问题,源于我一度想,如果我能像襄河里的水一样,一路向前,向着远方奔腾而去,那该多好,起码我不会因为窝在刘掌柜家,而不得不每天都要看着刘掌柜的脸色,我也就不像一条摇尾乞怜的流浪狗那样,每天在这个灰暗的世界里如履薄冰地活着。在刘掌柜家里,我每时每刻都是在胆战心惊中度过。我在生活的夹缝中苟延残喘,活着还不如一只小小的蝼蚁。
商贸往来催生出各种行当,使得天洋码头从早到晚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尤其是到了晚上,让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大烟,枪支,私盐,娼妓和各种见不得人的货色,你方唱罢我登场。军警,地痞流氓,各种帮派鱼龙混杂,相互纠缠又互相牵制,他们共生共死又彼此防备。因此,天洋码头的复杂和混乱,可想而知。
我只能在刘掌柜的小饭馆里日复一日待着,活下去才是王道,没有比活下去更重要的事了。
没有人能体会到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为活着而整天忧心忡忡的心情,在黑暗,饥荒,兵荒马乱的年代,背井离乡的孤儿,最大的奢望不过是能有一个遮风避雨的存身之所,能有一口吃的。至于吃什么,没有必要去计较,更没有资格去挑剔,只要能活下去。
我在刘掌柜家一晃有五年,在这五年多时间里,我忍辱负重,忍气吞声,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
世态炎凉,人情冷暖,让我看到了人类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无情最恶毒的生物。有的人,生来就是天性薄凉,冷酷,无情无义,恶毒和残忍,任何良知都无法唤醒;他们内心深处的阴险和歹毒,有时候会让你难以想象。有些人的坏是真坏,那是一种坏到了骨子里的坏。他们毫无人性,总是想着法子将你置于死地,让你走投无路,让你痛不欲生。
在这支离破碎的世道里,不计其数的贫苦百姓,日子过得苦如黄连。许多人家揭不开锅,衣不遮体食不果腹。每天都在为下一顿发愁,春天里能吃的野菜早就被挖了个遍,稻糠米有时候也是难得一见。
民不聊生的残酷现实,让越来越多的穷苦人日暮途穷,最后有的人家不得不卖儿卖女。
在天洋码头边,有一条隐秘的小巷子,傍晚时分,总有一些身处绝境的父母,一脸愁容地蹲在巷子里,将孩子身上插几根稻草——这就是孤山县城心照不宣的卖娃鬼市。
买孩子的都是一些非富即贵的大户人家,要么就是一些南来北往的人贩子。男孩子买回去,当做财主家的常工,女孩子买去,长大一点就转手卖给妓院,或者做丫头使唤,或者成了老爷们的小妾和填房。据说,还有一些有钱的大老爷,专门买一些漂亮的女孩子,然后圈养在一处极为隐秘的私家宅院,供他们寻欢作乐。
得了一些钱,卖儿卖女的父母转身离去,身后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也有一些山穷水尽被生活逼到墙角的大人,为了能活下去,将自己像商品一样明码标价;有的人家干脆将无力抚养生了重病的孩子丢到野外,任其自生自灭;还有的,举家逃荒,带着仅有的家当踏上背井离乡的逃荒之路。
警察和治安团有时候也象征性地来打击取缔,美其名曰影响政府形象,有违公序良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