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7)
“爸爸,树为什么要长在地里啊?为什么不能在水里或者天上呢?”
我四岁的女儿,挥舞着玉藕般肉乎乎的小手,指着院里那棵老树问道,她那张肉乎乎、红扑扑的小脸蛋让人忍不住地欣喜。孩子的声音通常是驱散坏心情的良药,我写作一天的疲累在听到女儿声音时就立刻为之一散。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窗外的院子里,一棵半枯的老树在风中摇曳,为数不多的几根枝条在空中轻轻晃动。冬日稀薄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枝条照在房间里,那棵老树在院子里待了二十多年,没人细心照料,现在也已行将就木,大限将至了。
“咱家这棵啊,是苹果树,需要从土壤里面获取养分,此外,土壤本身也能支撑着树安全向上生长”我话说了一半,停下了话头。
“爸爸,你怎么了?”
望着窗外的枯树,我的神思被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片段擢了去,一股炽烈的悲伤涌上心头。
“洋洋,没事儿,这件事情爸爸晚上再跟你说好不好?先去找妈妈去咯~”
小洋洋看着我手里几乎凭空出现的几颗糖果,惊喜地蹦跳起来,迈着还不太娴熟的步子朝正在厨房忙活的妻子跑去,我想,像这类突发奇想的问题在小孩儿脑子里是不会存到晚上的。
我可爱的女儿被几颗糖果很轻易地哄走了,我却久久不能回过神来。我下意识地摸了摸我的右腿,这是我年轻时就养成的习惯,以前还可以摸到真实的肌肉,但现在,我只能触碰到坚硬的假肢。
风从窗外飘过,有沙子扬在半空中,我偏过头来看,离我大约半米的柜台上,一张半身灰白照摆放在这上面,照片上的老人头发凌乱不堪,一件格子衬衫披在他瘦骨嶙峋的上半身,老人的左边的眉毛不知何故短了大半截,他的双眼深深凹陷,颧骨极为突出,脸颊像踢坏的皮球一样瘪着,皮肤就像陈年的死树表皮,这张脸看上去阴森可怖。照片里的他是在去世前不久拍的,在他还充满生命活力的时候,这个老人拥有着超越常人的智慧与开朗善良的脾性。
“树的确不应该只长在地上。”我默默念着,却不是用来回答我女儿的答案,脑海中尘封已久的回忆潮涌而来。
“树本来就不该只长在地里。”林一手撑着院子里正值青年的树,语气中充满着自信与昂扬,他的眼神眼神瞵视昂藏,脸上仍是一副青春焕发的模样。不得不承认,林很帅,帅到那种,连同性都不会有任何嫉妒的心理。他天生一头乌黑的鬈发,眉毛俊秀舒朗,眼睛如桃花般生动美丽,常常在不经意间放出勾魂夺魄的目光,他的鼻子高挺,上下嘴唇轻薄,在21世纪初几乎所有年轻人都沉溺智能手机的年代,他的皮肤白皙得令女人们都羡慕。用俗一点的话来说,他完全可以靠脸吃饭,在我们同行的朋友们看来,就是电视上那些奶油小生,见了林都会自惭三分,但他却又不只一个长得好看的花瓶,光在高中时期获得的奖牌和奖杯就已经足以装饰一面墙壁了,高考考入北大,对他波澜壮阔的人生来说,则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海里本来就有生长植物啊,比如北海红树林?”站在旁边的慧摊摊手,表示这也没什么好疑问的。
“我说的跟红树林可不是一码事,我说的是像这棵苹果树,或者之类的。”林摸了摸那时虽然粗糙但健壮有力的树皮。
“怎么可能?你指望着海底下长了成群的果树,然后农民穿着一身潜水服下去摘果子吃吗?”
华跟着慧一起哈哈大笑起来,不说别的,脑补的果农下海采摘的场景,足以让我们嘴角的弧度再大两个度,只有林仍然皱着眉头。
我家在山西一处风景秀丽的村子里,春天的时候我邀请他们来我家作客,四个人在院子里谈天说地,所有人就当林开了个玩笑。可回到学校后不久,我被林的一系列行为惊呆了。
他一改往日颓丧懒散的作风,每天早晨五点就起床,披着晨曦,踱着步子打开寝室门偷偷溜出去,直到晚上八点才回来。要知道,他平日里若是没有早课,睡到十一二点也不稀奇。
一摞摞打印文本和书籍被他从图书馆搬回来,其中有直接借阅的,有的是他自己整理出来的。晚上八点半,你将看到林准时坐在书桌上,一脑袋扎在成堆的资料中,直到12点熄灯他才离开座位,把台灯摆上,之后又扎在哪些厚厚的资料里了。
“林,你最近研究什么啊?这么痴迷?”我趁着他找台灯的功夫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