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沾沙(1 / 2)
已经追出一夜又快要一天了,日头已经转西。张承奉现在正在延庆水一条不知名的时令支流上驱赶着疲惫的坐骑,此时支流正是枯水期,河床上是一块块龟裂的泥块。
荒草间裸露的灰黄色山脊,山坡上零乱生长着的杉树、国槐和樟子松,河床泥地上的卵石,每当从河床拐弯处上绕过一道山梁,眼前出现的总是这些景物,一切似乎都曾经见过,但又有一种怪异的陌生感。
张承奉感到自己陷入了一种麻木的平和中,只是凭借本能在马背上颠簸着。
如果不是今天早上发现的几坨新鲜的马屎,如果不是身边破丑奴哥信誓坦坦的保证,如果不是他时不时下马勘察的举动,张承奉恐怕早就被这破碎的土地上千篇一律的景象带来的绝望感压倒了。
不过距离上次破丑奴哥有所表示过去的时间已经足够长了,一股不安在这支仅有十一人的小队中弥漫开来。
张承奉、张忠儿、张肆节、浑鹞子,破丑奴哥和四个党项村人,还有一个张家军将——另一个在张承奉做出追赶的决定时便被派回村通知张淮鼎了。所有人都很疲倦,除了一次短暂的歇息,一行人一直在赶路,时间并不在自己这一边。
张嗣节不止一次回头张望,终于,他忍不住道:“七郎,你说我们会不会走得太快,把贼人甩在后面了。你说会不会是他们上山往别处走了?”
张承奉心里不是没有这样的担忧,不过还是摇了摇头,道:“跟着破丑便是。”话说出口,才发觉自己的嗓子已经哑了,嘴里干涩得很。众人走得匆忙,没带许多食物和饮水,寥寥几条肉干早已分完。张承奉意识到自己这群人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便出言对破丑道:“奴哥,该歇歇了。”
破丑奴哥对这一带山川地理明显颇为熟悉,不过走到此时,追出了这么远,他明显也有点拿不准了,指着前头一处山梁,有点犹豫地道:“再往前一点,那里应该有眼泉水。我们到那里歇。”
浑鹞子“呵”一声,率先加起了速,众人也一齐跟上。
又转过一道梁,进入一条沟,眼前又是千篇一律、一成不变、令人烦躁的同样的景色。晨昏间的光影变化似乎对这块呆板的场景也失去了效果。
绕过山梁后浑鹞子又加了加速,张承奉本想叫住他,不过张忠儿也打马提速,赶到了前面。
抬眼看去,面前景色如故,不过山脊后确实有一处泉眼渗出,淌过几处山石,在山脚积了一小洼水潭。
夕阳下,一道人影正蹲在潭边汲水。
张承奉也驱动坐骑,往前狂奔了起来。张承奉马快,浑鹞子、张忠儿骑术高超,三人一时冲在了前头。
那人很快也察觉到了有人朝自己奔来,立在潭边,看了一阵,才丢下手里的水囊,慌慌忙忙地去解拴在一旁的马匹缰绳,手足无措地想要蹿上马背。
这时张承奉几人已足够近了。
浑鹞子先发了一箭,羽箭停在了那人马前几步,箭羽犹自颤抖不停。张承奉抬手跟上一箭,不过随手挑拣的弓毕竟不跟手,这一箭出去,偏了能有许多。
也就是这时,张忠儿也拉开了弓。
张承奉只听耳边弓弦声一振,那人刚跨上马还没行多远,胯下坐骑便步子一歪,摔向一侧,将那人压在了身下。浑鹞子打了个弹指,算是表示了一下赞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