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战前(上)(1 / 2)
回鹘账内,回鹘王药罗葛乌母主已经得知了删丹城下那场夜袭的结果。死在张承奉刀下的药罗葛阿咄欲正是他的弟弟。
这位刚刚得到回鹘兵败和弟弟死讯的自称大汗的回鹘君主没有一丝愠怒的神色,眼底平静得像见不到底的深潭。从删丹逃亡归来,送上这条消息的族人也知道自家大汗就是这般性子,此时候在乌母主身前,只是偶尔抬头偷偷观察大汗的神色。
乌母主转头对身旁一个深目蓝眼的摩尼僧说道:“我要你遣人到戈壁中去,到已经越过合黎山口的各个部族中去,我要那些曾跪在我面前立下誓言的首领头人,那些最精悍最勇猛的战士们,那些能在马上拉动弓弦的少年们,不管账内女子的温存,不管家里刚产下的羊羔,全都到我帐前集结。我只在这山口牙帐前等他们七天。”
回鹘国三代可汗牟羽在平定安史乱中,从东都洛阳带回了些摩尼僧,正式皈依摩尼教法,奉摩尼为国教。打那之后,这些来自西域的僧人在回鹘人的政治生活中逐渐扮演起了一种重要的角色。
从贺兰山到居延海的戈壁草原上,散布着大大小小许多回鹘部落,虽然这些回鹘部族不像西州的十姓回鹘那般团结,但乌木主这一部在合黎山到居延海之间的合罗川两岸的各个部族中还是有些号召力的。乌母主现今决意要进入河西的青青草场,他自有一番雄心壮志。此时不是一个适合战争的时节,但既然甘州本地的唐军已经主动出击,便容不得乌母主再做退让。
对那穿着一身白衣白冠的摩尼僧交待完,回鹘王乌母主解开自己的发髻,披散着头发走向自己的牙帐门口,道:“从今日起,我不食肉、不饮酒,只吃斋饭,七日之后,不论帐前能集结多少勇士,我们都即刻进军。”接着他让人将一张胡床搬到帐门前,他踏上床面,将披散的头发系到帐门上悬着的横梁之上,就地盘腿坐下,阖上了眼睛。
乌木主等了七天,也就这么坐了七天。头几天他还吃些菜蔬,当各处赶来的头人们逐渐聚集到他牙帐前的空地后,他便不再进食了。
当药罗葛乌母主再睁开眼睛后,身前已经聚集了许许多多或立或坐草原战士,但没有一人聒噪说话。乌母主环视一圈,站起了身,前排有人很快注意到了汗王的动作,有些坐着的回鹘头人战士也纷纷起身,嘴里高喊起:“登里!登里!”这是回鹘人仍然保存着原始信仰中对圣天的称呼,起初还只是帐前一排人在叫喊,呼喊声逐渐以这回鹘牙帐为中心,向四面传荡开。
乌母主侧耳听了一会高呼声,似乎在感觉究竟来了多少回鹘战士。当赶到身下的胡床已在四面如雷般的呼声中震动起来后,乌母主不顾有些酸涨发麻的双腿和背脊,挺直身子站在胡床上,对着面前的人群高喊道:
“回鹘的勇士们!”
如同石子入水荡起的波纹,一阵阵声浪却是被他这一句高喊抚平下去。等到四下了无人声,乌母主接着喊道:
“我们回鹘人素来是草原各部族中最悍勇、最强大的一支,我们是狼,时刻紧紧咬着尖齿,上下翻越,左右冲突,向敢于不服之人,展示着我们的利爪。我们从来都不能忍受敌人武士的骄横跋扈的举止和扣动弓弦的声响。
我的弟弟,阿咄欲,他像鹰隼一般有着仁慈又强大的内心,他有着狮子一样宽广的胸怀和无边的美德。我们如今进入这边新的草场,秉持仁德善心,只是陈兵城外,迫使我们的敌人畏惧胆怯,主动宾服称臣。
但他们没有展示应有的待客之道,对待我们的善心,他们用刀剑劈开,用靴子践踏。如今阿咄欲的尸首无存,我甚至不能为他哭丧送葬,这也是为什么我召集你们,我要你们为我的兄弟复仇,我要你们如同鹰一般扑向敌人,我要用刀使敌人明白我们的强大。
我们要让他们按着他们自己的胸脯鞠躬,我们要让他们按着他们自己的嘴唇鞠躬,我们要让这片草场上的所有人伏下头颅归顺!
药罗葛曾是回鹘人的王族,我乌母主在此向圣天起誓,祁连山下的草地将会成为回鹘人的牧场,药罗葛总有一天还要成为所有回鹘人的大汗!”说完他抽出腰间短刀,割断了自己悬着的长发。
随着四周一片呼和叫好的声音,一场战前的狂欢在这处回鹘营地中拉开的序幕。
……
删丹镇内,那回鹘狄银的脑袋被掷在城中校场的土地上,放了两天没有处置,已有些腐败,在场内滚了几滚,沾满了尘土。张承奉攒甲立在一旁,身后是敬翔、浑鹞子和阴清儿几人,带着沙州兵和对面的凉州兵分列对峙。
凉州粮料使翁承赞脸色难看,问道:“张家郎君,你此举是何意?”
张承奉朗声道:“杀了些入寇的贼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