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风起(1 / 1)
雪染枝头兴意浓,东风漫卷送春归。红杏枝头知君早,浓妆素裹映新晖。——春雪,1996年3月。
和总大吵一架等于我和他之间已经完全撕破了脸皮,在劳服公司已经没有办法再待下去了。我去找厂领导,希望能重回总工办或技术处。领导们很为难,因为我的级别提上来了,不太好安排。当时厂里产品同样大量积压,生产出来的东西卖不出去,考虑到我的能力,他们建议我去厂里的销售处。厂里情况我非常了解,主要产品型号老旧,几十年也没有更新换代,计划经济时期还可以,现在根本没有市场。销售处长和总也是一类货色,我可伺候不起这样的领导。而且,两年的销售工作让我的心也变野了,我积攒了大量的人脉,销售经验日见丰富,基本掌握了进销货渠道。现在厂里的情况已经不容乐观,朝不保夕,就靠着银行贷款和市里领导的支持在强撑,但更广阔的天地对我而言却唾手可及,我已经不甘心再做一个循规蹈矩,朝九晚五的小工程师了。深思熟虑了几天之后,我向厂里递交了停薪留职报告,打算自主创业。
我知道m在总的手下过得也不如意,就去鼓动他和我一起干。m是我电大时就认识的同学,我和他有十多年的友谊,已经可以说是莫逆之交了。我们从1981年开始交往,毕业后又分配到了一个厂里,同在技术处相处了一年多,之后我去了总工办,他去了劳服公司,直到两年前我们又在劳服公司相遇共事。我找他也是存了拆总台的私心,不仅如此,我私下还找了刘总和徐姐,以及单位里几个能力不错的工人,打算彻底挖穿的墙角,我让刘总答应做我未来企业的财务顾问,因为徐姐背景深,人脉广,我许诺将来让她做我企业里的销售代表,按业绩提成,反正饼的样子已经被画出来了,就等着我下锅去烙了。
m和我同龄,他为人憨厚,品性纯良,是个很值得信赖的人。这个人平时沉默寡言,对于不太熟悉的人他基本上无话可说,但熟悉之后经常能听到从他嘴里蹦出来的真知灼见,常有让人耳目一新之感,用东平话形容这叫“嘎咕人,咕嘟心”。在单位时他一心钻研业务,心无旁骛,是大家公认的技术大拿,凭一己之力撑起了劳服公司的生产部门。由于和我一样对王总怀有不满情绪,在我到了劳服公司后我们私下里更是经常相聚,没事时喝点小酒,然后一起发泄对的不满情绪,互相引为知己。当知道我打算和他一起创业,开创一份属于我们共同的新天地时他欣然加入。由于我自认为走过南闯过北,经得多见得广,性格也外向,所有事项基本上是我提建议,然后再由他补充认可,就这样我们俩终于在1996年1月16号这天正式挂牌成立了“东平市通用机械厂”。
尽管厂名起的很大,但厂子其实很小。我们在离原单位不远的地方租了一间不大的车间,淘弄了一些半旧不新的便宜设备就匆匆上马了。企业刚成立时只有4名工人,后来陆续又找了3个人,头一年加上我们这两个老板,全部人员也不超过1人。出于彼此间信任和了解我和m都不屑于立下什么字据和协议,我们间的友谊让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真挚和热血,表示将“全力以赴,各尽所能,一定可以成功!”很有些歃血为盟的味道,就这样我和m正式走到了一起,开始为了共同的理想而奋斗。
创业初期,我们都在超负荷运转,两个人吃住在企业,心无旁骛,一门心思扑到了单位的各项工作之中。为了维持企业运转我负责四处筹钱和开拓市场,m则在后方负责全面生产。我们这样的分工合作让熟悉的朋友都戏称是两口子,典型的男主外,女主内,我们也自嘲是前世夫妻,今生的兄弟。这样的关系一度在东平被传为美谈,让很多人羡慕。
看花容易绣花难,没有离职时并不觉得如何,真到了自己搞企业时才知道事情远没有想象的那样简单。事情千头万绪,困难也纷至沓来,最初我们认为设备和原材料需要2万,流动资金5万元就可以启动了。但企业一运转起来却发现这简直就是个无底洞,每天的开门费用就有近千元之多,资金成了当时最大的困难。我只能不惜厚着脸皮四处去筹钱,不到三个月我陆续借遍了所有的亲戚朋友,加起来要有近百万之多,搞得亲戚朋友见我就躲,也不给我好脸色看。这是实在没有办法的事情,银行贷款代价太高,并且很难跑下来,我只能不停的给亲戚朋友画大饼,并拿着签订好的合同给他们看,让他们放心,许诺只要合同顺利完成我第一时间就把借的钱还上,而且会支付高额利息。有一回我实在是解决不了资金问题了,竟然跑去向我们经常去的一个酒店里陪我喝酒跳舞的女人开口借钱。东平在9年代流行用这种方式招待客人,各大酒店里养了很多这样的女人,美其名曰公关小姐,俗称三陪(陪吃,陪唱,陪跳舞。这些女人普遍穿着暴露性感,打扮妖艳,腰里别着bp机,拿腔作调说一口不伦不类的港台话,也有人是走清纯和文艺路线,被称为绿茶。现在一想起来就觉得好笑,白吃,白喝,客人占不到多少便宜,还要给数额不少的小费,这职业可真好。这个阶段有很多走投无路的男人自嘲生错了性别,非常羡慕女人来钱容易。在东平曾经一度流行一个笑话,一个蹬倒骑驴的自谋职业者经常用他的倒骑驴车接送一位摩登女郎去酒店,熟悉之后感慨的说你这工作可太好了,风吹不着,雨淋不到,吃吃喝喝,就把钱挣到了,真让人羡慕。女士告诉他,你不了解情况,我们这行从大厅到包房,nz拽的一尺长,男人更感慨的说,那也比我们强啊,我们穿大街过小巷,lz磨的铮明刷亮。nz和lz都是东平的土话,非常粗俗,我第一次在酒桌上听别人讲这个笑话的时候,哈哈大笑,之后却觉得辛酸无比。浮华之下,为了生活大家都不容易。我尽管表面光鲜,但本质上和笑话中的两个人又有什么区别,根本没资格笑话人家。我自诩一向很有女人缘,长得也是一表人才,曾经被东平厂里那些喜欢说长道短的女性评为东平第一美男子。我的那些朋友常常因此开我的玩笑,说如果我那天破产了就是去吃软饭,也能傍上个富婆啥的,混个温饱没问题,说不定在富婆的帮助之下还能东山再起。这位叫陆丽的女士对我的印象还算不错,解了我一时的燃眉之急,这口软饭吃的也让我愧疚了很久。但我又不敢真的像她要求的那样以身相报,除了柳梅我对其他女人也没有兴趣,并不想背叛自己的爱情誓言,只能对她进行了其他补偿。后来陆丽女士在我的帮助之下,不到一年就成了东平娱乐行业里的大老板,并与人合开了一家叫毕豪斯的夜总会,我们之间也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友。
为了企业的发展我真的是殚精竭虑,想尽了办法,耍尽了机谋,用尽了手段。现在一想真有点“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式的讽刺。尽管有过两年的销售经验,自诩能力超凡,但其实我这个人没有什么太大的背景,亲友里没有高官显贵,市场上更是没有同学和亲人为我撑腰说话。我能够依靠的只有真诚,毅力和人品,并以此来打动上帝(当时的流行语用户就是上帝。我既要筹措资金又要开拓市场,回来后还要在企业做力工(雇不起太多人,不出半年终于病倒了。发病时痛不欲生,恨不得用头撞墙,怕累怕着急上火,还不能吃东西,只靠点滴维持生命。但为了企业我却不敢住院,只能咬牙硬挺。不出差时在厂里充当力工,出成品后又要压车送货,送完货还要在现场服务。有几次还把吊瓶挂在车里边打点滴边赶路,到地方后摘下来和客户交流应酬,回程时继续在车里打点滴,妻子看到我随风倒的样子直数落我这是何苦呢?。我现在骑虎难下,不得不做拼命三郎,因为选择了这条路,就要承担这条路上的辛苦和责任。特别是还要考虑合伙人的感受,m被我忽悠的拉上了贼船,不做出成绩对不起他,也对不起支持我的亲戚朋友,我没有退路可走,只能一路前行。这样在我们的努力拼搏之下,企业从无到有,从小到大逐渐成长起来。
找m合作是让我觉得非常的正确的一件事,我十分庆幸当初的决定。他在业务上展现出了自己的水平,让我能够放心家里,专心致志的应对外面的挑战。俗话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在当时只觉得能有一个这样的合作伙伴真的是我上一世修来的福分。我们的辛劳付出和真挚之情终于感动了上天,仅半年后就打开了局面,市场逐渐铺开,效益不断提高,我也终于偿清了所有的借款,淘到了创业后的第一桶金。
一切走上了正轨,前方已经是一片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