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深意(1 / 4)
若按计划行事,林海的人马应当等到奡帝莱攻占袅亭的消息再行联络,商议出兵的线路。但纵观西南如今的态势,好似铁桶般滴水不漏,想来该是林海抢先一步举兵南下,以助南岭的木灵亲戚渡过难关。
假如事实情果真如她所揣测,即便木灵们攻克西南全境,她也要兴师问罪。用梁人的老话来说,哪管你事情办得妥不妥当,只要不遵主家便是重罪一件,姑息不得。
对于木灵而言,主家不过是换了称呼,改作王族罢了;对于金灵而言,奴仆不过是改了名号,唤作子民罢了。总而言之,纵有万般理由,林海的木灵也不能提前南下,以免影响王族开拓殖民地的进程。
自先祖刺杀天武,金灵的王族便清楚,号称永存不灭的无上天武是真真消亡了。既能毁灭天武,先祖之力自然远胜其余继承者。这本是金灵趁势统一大地,荣登帝国新主的不二良机。可王族的先祖,竟然一言不发地沉眠于权之木的根系之中,任子孙万般祭祀亦不回应,仿佛了无牵挂,再不愿与尘世有何瓜葛。
得不到先祖的支援,金灵王族唯有靠自家谋划。他们先是派出忠心的信使,与迁徙至林海与东南湿地的木灵重建联系,继而自海路遣调御天士至梁国,令他们深入林海、静待时机。
如此,王族既护得林海木灵周全、再度赢取其信任,也借着御天士操持林海、在梁国的西北养精蓄锐。至于东南方的木灵,本就是从林海迁移而去,散落而居,无论居民数目还是富饶程度,皆是远不如林海。
再者,王族的舰队随时能跨海北上、直达东南,西南的子民,也就不那么紧要。按王族对他们的期望,他们只需守住寸土,吸引梁国官方的注意,给舰队充足的时间攻占东南,便是发挥出应有价值,可以说是死而无憾了。
但战事的进展与王族预计的局面略有不符。
一是偌大的梁国竟落后至此,兵弱民穷,军队好似虎狼,官绅恰如强盗。在王族的假想中,梁国再怎么衰微,也不该沦落到不如圣城治下的荒蛮沙漠,可事实却给了奡帝莱狠狠一个耳光——有焱王坐守的梁国尚不如封国博萨,遑论与圣城比较。王族的策略根本是谨慎过度,只要继续派兵前来,统治南方乃至全梁国都不是妄想。
二是堂堂焱王当真难以揣度,西南的流民烧了这么久林地,他也是不闻不问。如今西北的木灵南下占据西南,他还是不屑一顾,似乎永安城外的俗世纷争与他无干。早在制定战略时,王族内部就有两套方案——
假如焱王排斥外族插手梁国事宜,他们便调转枪头攻打博萨;假如焱王并不在乎客人鸠占鹊巢,他们便徐徐图之、蚕食梁国。
而今回顾纷争,奡帝莱只叹家族有太多顾虑。她又听郡守诉说些永安的荒唐事,随即笃定焱王并非是不在乎外族,分明是不把子民放在眼内——
是生是死都不关心,哪还有闲情思虑给永安上贡的是金灵、木灵还是梁人?
果不其然,郡守主动向她陈述这些年来在梁国朝廷的任职经验,说按照梁国律法、也就是写进神宫殿柱的天武圣谕的要求,各地方郡县级别的要员每隔三年需要亲自押送一次税银,顺带前往永安述职。不过自几百年前开始,这规矩就变了样,说是押运税银,实际是去永安上贡,贡的可不是慈眉善目的死人,而是喜怒无常的焱王。
运气好的,兴许能在神宫大殿目睹焱王雄姿,因贡品富有祥瑞之意而讨来封赏,提早告老还乡,无需在府衙操劳。当然,免不了有蠢材横行霸道惯了,在永安亦不懂得收敛,不诚心准备呈献焱王的贡礼,拿些市井小民都不入眼的玩意诓骗焱王,被神宫的甲士拖出大殿、乱刀剁成肉泥。
此等蠢材,郡守便见过一回。那是六年前他去永安述职,遇上一位受人推举的同级官员。对方不知永安的深浅,在进贡之时忘了备好赠予神宫的随礼,被神宫的官员穿了小鞋,丢了官袍不说,还平白遭人羞辱,手脚并用爬出神宫,灰溜溜地好像条丧家野犬,惹人发笑。
奡帝莱若有所思,目视杯中茶水,忽而开口:“你以为焱王如何?”
郡守瞻前顾后,许久方才回话:“将军是想知道,大梁官民如何看待焱王?”
“但说无妨。”
“那小人便直言不讳。”
“无需这般恭谦,按梁人礼数称呼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