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相识(3 / 3)
“不是军人?他来作甚?给我们添乱?!”
“你若认真观察,就不会有多余的问题,”以指拈起不知是否为圣徒的灰烬,葛瑞昂垂落金长眉须,声里带些自嘲,“他很强,我看不透的强。”
山镇东南角的一栋残屋,暗黄灯光照亮蒙灰的地下室,和端坐沙盘前的女性。金色的发、金色的瞳和微尖的耳,说明她是葛瑞昂的同类、流着金精血液的混血者。黑长的军衣和金色的军衔,则证明她是朝昇的军官。狰狞的面容,更表明她的痛苦。强忍着痛,她以网回复:“不,我的本源已枯竭,至少需十二小时恢复。”
用雾化器吸着药的女军官,眼鼻还有干涸的血痂。许久,她都吸着白色气雾,直到胸膛不再起伏,她才关掉雾化器。待吞下卫兵递来的药片,她那充血到发红的面孔也放松,变为近似葛瑞昂的冷白。
她喝口卫兵端来的热水,神情疲惫。想闭眼休息,却看见陌生的人、面部横贯疤痕的梁人。一时间,寂静的地下室只有风扇吹动纸张的声音。
是记忆里的相貌,虽不知女军官的名,赵无秋还是感到开心:“是我。你是谁?记得我是谁?”
卫兵用最短的时间护住女军官,向他发射猎炮。可出膛的弹头全失去动力,软趴趴地滑落,同弹壳同时摔出清脆的金属音。
见炮弹没用,卫兵们只能拔出钢棱刺对准他,厉声质问:“你也是梁人?哪来的?想干什么?”
“我没有恶意,”赵无秋还是盯着女军官,一种温暖从心流向全身,像冬天的火盆送来炙热,蒸散笼罩记忆的灰雾,“我是赵无秋,我忘记很多事。我不知道你是谁,可他们说你记得我。你会告诉我,我是谁。”
当赵无秋说出名字,女军官眼里的金色弥漫惊喜。她推开卫兵,抚过那从左眼睑穿过鼻梁,直到右耳才收住的疤,却又难以相信:“阿竹?不,林海反击战前他已失踪,网的记录里他已死亡——不可能,真的是你?”
“娜姐,他们刚给你消息?”感到划过伤疤的暖,赵无秋说出记忆里的称呼,“为什么说我死了?是谁说的?”
亲切的称呼,让冷白的面庞滑落眼泪。女军官抓住他的肩,仔细看藏在伤疤后的脸:“你明明记得我。不可能,你真的是阿竹?网的记录怎么会错?十年前,林海的遇害者名册里确实写着,你应该——”
“林海?”简单的词语如火星,将记忆的引线点燃,炸散赵无秋脑海里的灰雾,“不,我没死啊。他们杀了爸妈,杀了叔叔阿姨,杀了萨叔,杀了所有人,可没能杀掉我!我把他们切断、砸碎、扯开、捏烂!我杀了他们,我杀尽他们!我冲出镇子,我跑进林海,我活下来、我活下来了!我记着你,你是迦罗娜,迦罗娜·菲诺蒂!你在我家右手的第二栋棕房子住着!第…第一栋是木房,住着的是小林!对,是小林…林思行!他最小,你最大…我记着,我都记着!”
记忆是放在窗口的相册,终被迟来的飓风刮去积灰。可清楚的记忆给赵无秋带来绝对的痛,痛至发狂的痛。记忆化成钝圆的铁棍,塞进他的牙缝,把他的牙连着肉、带着骨甚至粘着神经撬碎,更挤进颅腔,把脑子一棍棍杵成烂泥。
“他妈的啊!”
痛吼掀飞房顶,阳光涌进地下室,在众人仰起的视线中,赵无秋冲上高空。很久才落回地面,扬起层层尘土。
“这、这他妈的是?”松开紧握的武器,一名卫兵吓呆了,“灵能?不,本源?不…怎可能如此强?”
迦罗娜跃出破开的地下室,走到痛苦的赵无秋跟前,蹲下身轻拍他的背:“阿竹,究竟发生什么?为何你变成这样?”
“唔,我、我,是本源…他们没骗我!该死的,好痛!好痛啊!为何?为何?!”发泄完痛苦,赵无秋觉得舒畅好多。扭头看迦罗娜,记忆里总冷白的脸流露着关切,躁动的心渐渐平静,“娜姐…姐,我、我变得好强,强…杀掉所有人的强。但记忆、不,我,我自己都快消失,不记得是谁…”
迦罗娜捋过金灿的短发,冷白的面容下是呵护与慈爱:“不着急,慢慢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