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意外(3 / 4)
吹起感谢的口哨后,祖先生见挑选款式的女顾客越来越多,果断逃向店外,呼吸未遭香水污染的新鲜空气。习惯了妻子那种微妙体香的他,实在受不住灰都女性喷洒的液体,太浓郁、太刻意了。
喘过气的祖先生不时回瞥店内,只待茉亚量好尺寸就拦一辆马车,免得在给熙攘的人流抢走了本就紧俏的交通工具,要费力气徒步走回大公府。恰巧在这时,一位拄着拐杖的报童在街对面大声叫卖这周的《灰都公报》,可在午阳即将西移的时间,八成在清晨就买了报阅览的居民又岂会赏他生意?听着急促的喊声、看着焦虑的汗珠,异国来的男人仿佛重归那片被流放的湿林,一身病骨酸痛难耐,终是在旁边的糕饼店买了方面包,夹好银币后,穿过街扔给报童,抽了张读过的报纸入怀。
没等他听完报童磕巴的感激,一只手拍上他的肩,叫他顿感寒颤:“仲良兄,别来无恙啊。”
在他回头看清来者之前,报童已夹起拐杖,一溜烟跑个没影。想也不用想,他知道今次是大意了,不由暗骂:“妈的,上套了。”
光听声音,他已清楚来者是谁。那日在圣城遇袭,就是这位贫农出身的、时常向他请教语言知识的御天士率先反击,劝他以天晶运作天曜带队逃回梁国。可惜,祖特使早将焱王赏赐的天晶倒卖为金银,可不愿腾出余力念诵经文,而是趁护卫们搏命时跃上夫人的背,头也不回地抛下错愕的使团逃跑。
“牛贤弟,你没死啊?”说出来人的姓氏后,祖仲良竟回身与他拥抱,打起了哭腔,“圣城一别,我道你等凶多吉少…”
“仲良兄全无惊惧之心啊。不过,我二人同为漂泊客,唯有入乡随俗方可妥善行住,少讲家乡话,说格威兰语最好。在这里,我起了个新名,就叫‘卡特莱’,如何?可算般配?”语毕,自名卡特莱的梁人说出口音浓郁的格威兰语,更快掌拍响他的脊背,热情似招待久别重逢的好友,“在这里,您又换了怎样的称呼?”
“祖先生,祖。”
“哎呀,您还是个恋旧的人,独在异国,不忘本姓啊。”
“彼此彼此,你不也是自称为‘牛’吗?我们都是思乡的可怜人啊,对吧?”祖先生非常清楚,所谓的格威兰名‘卡特莱’不过是梁语‘牛’的直译而已,“要不然,你早就掐断我的脖子啦,没错吧?”
“果然,你还是精明如故啊…祖先生,”卡特莱推开他,望向街对面的服装店,把那张顶着毒辣的太阳、与水田泥土相伴而磨砺出的棕黄面孔攒出憨厚的褶皱,“容我冒昧,用这等手段请你一叙,毕竟,我得尽量避开您的夫人,以免她不问缘由就动起来手来啊。”
“她可不是个暴力的人。”
“是吗?我怎么记得,您在酒馆去搭讪时,直接给她一腿踹到了地上?若没我跟随左右,恐怕老兄你会给她踩坏了命根,断子绝孙吧?”
“闲话少说,”祖先生虽笑得难堪,眼角的余光却一直留意着服装店的方向,“你我都是聪明人,不如推心置腹,省时省力。”
卡特莱后退两步,背靠着墙,抓起头发里的虱子,用指甲将之掐为两段:“痛快,长话短说吧,我打听到老弟在大公府就职,想托老弟你帮帮忙,可别推辞啊。”
“什么忙?”
“我想学老兄你去大公府讨份长工。”
“做梦。”
“不不不不,凭老兄你的尖牙利齿,这岂非小事一桩?”卡特莱闭上一只眼,揉起眼皮来,睁着的那只眼则眯得紧,像是在抱怨,“我可是好容易跑来灰都,绝不肯打道回府,或是去别处谋生。这灰都环境怡人,婆娘白得发油,吃喝香甜油腻,比寡盐淡味的大梁好太多啦。所以啊,老兄你切莫推辞,就当帮同乡一把啊,再者,即便是灰都的大公,也不会嫌前来投奔的圣恩者太多吧?为我引个路可是双赢啊,祖先生?”
“合情合理,”见茉亚还未离店,祖先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简直想把之前判断她不爱逛街挑衣服的结论吞回肚子里去,“但我不太能相信被我出卖过的人。”
“各跑各命,谈何出卖?”他的紧张,卡特莱是满不在乎,只顾着抓头发里的虱子,“少瞧不起农民啊,祖先生,农民又不是拉石磨还认死理的蠢驴。看看,跟了你才几年,我就学会足两门语言——格威兰语、博萨语,这像是一个死脑筋能有的本事?当日,一见你跳上夫人的背跑远,我也甩开腿溜之大吉啦。我估计着,另外两位也差不多吧?毕竟命是自己的,用去守焱王的破剑,不是往田里播熟米——缺心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