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变异（2 / 2）
随着“吱呀”一声，门内黑漆漆的地面上徐徐展开了一片橘黄色的亮光。我们俩鱼贯而入，四下张望。办公室里虽未开灯，但借着窗外透入的光线，室内的情形还是一目了然地展现在了我的眼前。与我之前猜测的一样，这间总务处办公室里果然没有半个人影。
宽敞的办公室被一道中部敞开的玻璃隔断分成前大后小的两个部分。前半部分两列两两对放着共计四张办公桌。一列靠窗，一列靠墙。一张大号的写字台居中摆放在办公室尾部的隔间之内，显然那里便是总务处主任——苗丽——的办公场所。小哥前前后后在办公室里转了两个来回，却没有任何收获。既没发现苗丽的踪迹，也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最后，他再次走进隔间，转到写字台后，颓然坐到苗丽的高背椅中低着头自言自语道：“到底去了哪儿呢？”。
“留在学校的老师应该都在小礼堂或操场那边照顾学生吧。外面的那帮家长不都说昏迷的学生全都集中到那两个地方去了吗？”我把刚才的想法跟小哥说了一遍。
“对呀！哎，我都急糊涂了。”小哥听我这么一说似乎也转过弯了。他懊恼地重重拍了下额头，对我说：“还是你分析的有道理，咱们这就去操场那边找找。”
小哥说着双手一按椅子扶手就要起身。但就在这时，在他右手边忽然亮起一道白光。小哥赶忙低头看去，发现白光是从写字台右侧最上层的抽屉里发出的。原来这张抽屉并未关严，因此里面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光线便从抽屉敞开的缝隙中射了出来。小哥不假思索地拉开抽屉，伸手从里面掏出一只手机。
“是苗丽的手机！”他把这只手机面向我高高举起，然后又拿到眼前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难怪电话不接，信息不回，原来是放在抽屉里了。”
说来也是幸运，要不是抽屉没有关严，再加上刚好来了一条信息点亮了屏幕，我们恐怕还发现不了这只手机。但是，苗丽干嘛非要把手机放在抽屉里而不是像别人那样随身携带呢？要知道现在的人一刻也离不开手机，难道是发生了什么急事竟让她忘带了手机？可这种理由依然说不通。下午学校里发生昏迷事件时她明明是用手机跟小哥联系过的，就算是发生了更加紧急的事情，她也不可能专门把手机放进抽屉里再去办事呀？根本没这个必要嘛，也完全不合逻辑。除非她……
“耀峰，你快看。”小哥颤抖的声音打断了我思路。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朝窗外望去，原来校园里的情况再次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或者应该说是正在极度恶化。
透过窗户我们可以看到学校里的很大一部分区域。就在这些区域里，那段被我反复想起的视频中所发生过的骇人惨剧，如今正在我们眼前真实地上演着。刚才那些涌入学校的家长们此刻正惊恐万状地四散奔逃，每人身后都紧紧尾随着至少两名学生模样的小小身影。疯狂的杀戮已经开始了，死神正张开他那黑色的羽翼大口吞噬着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
凝眸细看，此刻的地面上已经到处都躺满了形态各异的尸体，从这些尸体中流出的鲜血也仍在不停地肆意流淌。恍惚间我竟觉得这血水几乎要把这里的每一寸地面都给染红了。最初那股汹涌的人潮现如今已经彻底溃散，人们尖叫着朝学校门口方向夺路而逃。然而惨烈地杀戮却依然在校园各处时时上演着。
一个身体发福的中年妇女被一男一女两名学生逼到了墙边的死角，她背靠在墙壁上绝望惊恐地四处张望，似乎仍在希求挽救性命的奇迹能够出现。然而那两个孩子并未给她这个机会，他们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将那女人扑倒在地，紧接着便一口一口地啃咬下去。这一幕就发生在距我们不到三十米远的地方。那女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听起来凄厉无比，不似人声。中年妇女起初还嚎叫着手刨脚蹬地拼命挣扎，但仅仅几秒种后，她便永远地安静下来再也没了动静。不久，那两个小小的身影从她歪倒在墙角的尸体上佝偻着身子缓缓站起，如同鬼魅一样扭动着向前探出的脖子四下张望了一番，突然一起向着另一个方向疾奔而去。在他们离去的路面上清晰地留下了四串染血的脚印，一摊血水正慢慢地从墙角向外扩散。
这是真的！视频里的影像是真的！我心里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可这些从昏迷中醒来后学生为何会发生了如此的变异呢？说来也怪，虽然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如此恐怖，也令我感到脊背生寒、冷气直冒。可是不知为何，我发现自己的感受也就仅此而已。我的意识依然清晰，大脑也仍旧可以正常思考。面对着校园里这如同地狱般的场景，我很好奇自己居然没有被吓得瘫倒在地。一种麻木感充斥在我的心头，就好像虽然依旧不可避免地感到害怕，但却像早已习惯了那样漠然地将这恐惧逆来顺受。恐惧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将我潜移默化，而我对于恐惧的感知也仿佛早已在我所不曾知晓的时间里习以为常。我忽然意识到一个匪夷所思的事实：我怎么就知道这些学生是发生了变异呢？而且还是从昏迷中醒来之后？想到这些我一时间茫然无措，甚至有些惶恐不安。我看到的这一切果然真的正在眼前发生着吗？还是我仍旧深陷在噩梦的泥潭里无法自拔呢？
就在我呆呆出神之时，学校里已经彻底沦为了人间炼狱。不停有成年人被那些看似瘦弱的小学生扑倒、残杀，也不停有一声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从校园各处传来，回荡在寂静的夜空之中。那些孩子不光用牙齿撕咬，还有人手里拿着砖头石块或是木棍之类的东西充当武器，对身边的成年人疯狂殴打。远处两名防暴警察刚用手铐把三个还在疯狂踢打的男生反手铐住，就被另外七八个一拥而上的孩子淹没了。其中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手中挥舞着一把不知从哪儿弄来的菜刀，一下下富有节奏地向下劈砍。这光景俨然一位沉浸在音乐海洋中的鼓手正在上演着一曲动听的打击乐。她披散的长发迎风飘扬，上下激荡，宛如一面来自地狱的黑色战旗。
不能再这么看下去了！我虽然不知道这些孩子究竟是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但我很清楚他们现在攻击的目标就是一个个成年人。因此，我和小哥也都将成为他们的攻击对象。我们此刻所在的这栋办公楼因为距离学生们的集中地较远所以暂时并未受到波及，但可以想象这也就是分分钟的事了。我们俩必须立刻设法逃走，否则就会被那群恶魔般的小孩儿像宰杀牲口那样残忍地屠杀。
想到这里，我回头望向小哥打算叫他赶紧跑路。然而小哥这会儿却被窗外发生的那一幕幕惨剧震惊的动弹不得了。他大瞪着双眼，脸色苍白，张着大嘴，露出两排不甚整齐的牙齿。他的双手死死摁在桌面上，身体正在不可抑制地剧烈颤抖着。
“小哥”，我压低嗓门喊了喊他，但是他依旧像是木雕泥塑般毫无反应。我伸手拉起他的胳膊，硬把他从写字台后扯了出来，心想再不跑就真的来不及了。然而小哥恰似仍旧深陷在恐惧的梦魇中一般昏昏沉沉。他双腿僵硬，仿佛梦游似的在我的拉扯下机械地地蹒跚而行。刚走出隔间没几步远，他便被脚边的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向前扑倒，连带着我也一起摔倒在地。我双手撑地翻身坐起，伸手便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
此刻的我已是心急如焚，眼看着依旧目光呆滞的朱晓，一团无名烈火猛然间在我胸中骤然升腾起来。我抡起巴掌左右开弓，重重给了他两个耳光。小哥的黑框眼镜被我打得直飞了出去，两边的脸颊立刻便红肿起来。我的右手也被这两下给震得生疼。
“朱晓！”我压着嗓子吼出他名字，目眦欲裂。“你振作一点！你老婆女儿还在等着你去救她们呢！是男人的话就给我清醒一点，赶快起来！”
被我这么连打带吼，尤其是在听到了“老婆女儿”四个字后，小哥似乎是在刹那间便突然清醒了过来。他那双细长的眼睛里再次放出了光彩，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坚定目光射在我的脸上，让我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揪着他衣领的那只手。
他二话没说，一骨碌身从地上站起，用手背擦了一下嘴角，低头看了一眼留在手背上的血迹。这时我也从地板上捡起眼镜伸手递给了他。小哥戴好眼镜，快步冲到门口一把关上了门，并顺手将其反锁。他这一连串动作干净利落，跟刚才被吓傻的样子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我立刻明白了小哥的意思。现在楼下一片混乱，如果我们俩冒然冲出去，恐怕不到一时三刻就会跟其他人一样被这群恶魔般的孩子撕成碎片。为今之计只能先躲起来静观其变，把眼前的状况理个头绪出来，再找机会逃生。至少也得先有个计划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