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回忆（1 / 1）

时间。

常存知道那很珍贵。语文课本上说：“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她知道应该做一个珍惜时间的人。老师说时间时时刻刻都在流逝着，每过去一分钟就少一分钟，每过去一天就少一天。时间过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人的一生也是这样。

可是老师并没有说清楚，具体什么事情配得上我们宝贵的时间，什么事情最值得我们整个人生的花费。

玩耍必定是浪费时间，学习肯定是珍惜时间无疑。可是一些介于二者之间，意义模棱两可的事情呢？比如吃饭、洗碗、走路上学、上厕所、打扫卫生……究竟是碌碌无为虚度年华，还是也充满了意义？

她不知道答案。可是每天又不得不重复做这些事情。一想到人的一生还将花费大部分时间重复做这些似乎没多大意义的事情，她便感到无聊。

那天下午的体育课。和往常一样，老师让全班绕操场跑两圈，便解散了，留半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这段时间，有的同学在打球，有的聚在一起八卦明星绯闻，有的跑去食堂小卖部买零食，还有些住校生偷偷溜回寝室。

常存一个人在学校园子里瞎逛。

她百无聊赖。一直想从繁重的作业中抽出身来。可是心并不会随着身子一起出来，反而因为浪费时间陷入焦虑之中。

为什么时间永远前进不止？为什么过去不可以重来？甚至当刚刚疑问的那一刻，时间也立马流逝，成为回不去的历史了。

她走到校园历史墙边，看到十几个初中生练习诗歌朗诵。想必是准备校园艺术节节目的。

常存没注意他们念的什么内容。她突然被吸引，聆听收音机播放的背景音乐——一支舒缓的钢琴曲。

一个个音符好像晶莹圆润的水滴，串联着，融合着，形成一道清澈的水流。这水流过草地上青绿的新芽，流过园中那棵大榕树枝干上的根须，流过历史墙斑驳的长着青苔的浮雕石刻，周文王手中的竹卷，屈原随风而飘的大衣袖，李白高高扬起的下巴……这水直穿入她的身体，再穿出来时，也带出她的灵魂，一起飞向遥远的天际。她看到落日正缓缓下到远山背后。夕阳是火红的，热烈的，照亮了整个天空。寥廓的天空并不言语，和蔼地包容夕阳，俯视大地。地上的树木、麦田、房子，全都一半染了红，一半染了黑。弯曲的小路更加显得绵长。她第一次感到岁月如此无穷无尽高深莫测。她的思绪脱离了羁绊，漂浮在这一望无际深邃辽阔的宇宙中。

她回忆起小时候的事情，过家家，八子格，跳皮筋，乡下种菜，走亲戚，林晚月……

她回忆起小学的时候，每个新学期发了新课本，她都要兴冲冲地背回家拿给外婆看。外婆郑重地洗干净手，用平时收集的废报纸裁剪成书皮，包住封面。她总能把报纸上最美丽的图片留在书皮上。一学期下来，书里面又脏又破，可是封面还是崭新的。包好封面，便一起翻看。纸香味混合着油墨味让人愉悦。

外婆喜欢书里的插画，她喜悦地笑着，眼角的皱纹十分规律地向鬓发照射过去。语文课本里的图大多是黑白的。有的图画着宽阔的江面，飘着几只小船，一个穿着长袍大袖的人站在岸边远眺；有的画着一片西瓜地，一个穿着短褂的长辫子少年拿着尖叉刺向瓜地；有的画着一个穿着斗篷戴着草帽的人坐在船上钓鱼，周围一片空白。外婆更加迫切地想要读懂书里的文字，好知道这些画的意思，可她认起字来太吃力。

她最喜欢自然课本，里面的插图都是彩色的。她看到广阔的宇宙竟是黑暗的，宇宙有许多大大小小的球体，全部人类就生活在一个球体上，她睁大眼睛呆望了好久。她看到书里自然风光的照片，有森林、草原、江河，还有各种稀奇的动物植物，她说：“瞧瞧这些书做得好好啊，树叶子都看得清楚。我小时候交不起学费——学费要五角钱，没有读到书。”

“啊？那时候读书这么便宜啊。”常存问。

“那时候的五角钱跟现在不一样哦。那时候一分钱都可以买个大馍馍吃。”

“啊？我现在还没有见过一分钱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