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宫变(1 / 1)
公元318年,即石勒在北方的劲敌刘琨被段匹磾弑杀的同年,石勒的运势走到了人生中的顶峰,其所归属的汉赵皇帝刘聪重病不治。在刘聪弥留之际,深知石勒拥兵居河北,对于汉赵政权存续影响极大,遂极力希望以高官厚禄拉拢石勒,使之臣服忠诚于新君少帝。但面对日益壮大且已经独立在外的石勒,他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终归只是一厢情愿。刘聪曾两次征召石勒,第一次希望石勒能在其死后受遗诏辅政,升其为大将军,录尚书事。借此来使石勒受制于君臣之义,而不敢轻易有篡逆之心,但石勒既知其心所为何,又深知己心将欲为何,所以对这种吃力不讨好,反受其制的辅政之事,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欣喜,所以果断拒绝了刘聪的认命。而刘聪见石勒不从,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对其进行大加恩宠,依然命其为大将军,持节钺,增封十郡,以求拉拢其心。但石勒身居河北,早就已经独立在外,根本不在乎汉赵皇帝的封赏虚名,所以为了不受制于人,更为未来的顺利脱离做准备,石勒果断第二次拒绝了刘聪的拉拢。
而病入膏肓的刘聪,已经没有精力再和石勒继续拉扯迂回,即使他深知石勒是汉之曹操、魏之司马懿,他也已经回天无力。更何况石勒还在极力避免陷自己于不义之地,一而再的拒绝他抛出的橄榄枝,既不愿为曹操奉天子以令不臣,又不愿为司马尽心竭力。其用意更加险恶,其不臣之心更是表露无遗。汉赵之社稷在其虎视眈眈之下,必然危如累卵,朝不保夕。
如今之汉赵甚至不如当年之曹魏,不仅忠臣难觅,甚至于连能臣都不愿辅俾新君。可想而知,此时此刻的刘聪是多么的无奈和绝望,就在这样压抑无力的背景下,曾俘杀晋朝怀、愍二帝,一手促成永嘉之乱,颠覆晋朝社稷,攻洛阳,陷长安,开疆拓土,继续其父胡汉分治体制,稳定国家政局的汉赵皇帝刘聪颓然离世。只是徒留下,一个日渐残破,混乱不止的汉赵江山。而其为新君所设计的辅政班底,更是为汉赵政权的覆灭埋下了伏笔。
刘聪本是刘渊侧室张夫人所生,并非嫡长,没有继承皇位的资格。其当时凭借军事力量优势借机发动宫变,弑君篡位,方得玺绶。也因此对于自己的君权合法性始终没有信心,曾想在死后将权力归还其另一个异母兄弟刘乂,所以在其当上皇帝后没有立太子,而是将刘乂立为皇太弟,而在古代君主制下,皇太弟即为储君。而刘乂的母亲是刘渊另一正室单皇后,刘渊死后则被刘聪尊为皇太后,所以刘聪此举至少名义上是意欲将皇位传给刘渊正室子孙后裔。
由于汉赵是匈奴人所建,所以在固有伦理观念上与汉地有所不同,如匈奴人支持收继婚,即所谓父妻子继,兄死娶嫂的婚姻制度。汉元帝时出塞和亲的王昭君就曾被迫遵循胡俗,复嫁呼韩邪单于长子复株累单于。诚然这是草原部族为了防止本部族财产资源不被分割流失的无奈之举,但在儒家思想兴盛的汉地却为人所不耻,甚至于以法令进行明文禁止此等乱伦行为,延及后世。《明律集解·附例·户婚》中就对此进行严厉打击,即律法:“兄亡收嫂,弟亡收妇者,各绞。”
魏晋时期深受汉文化影响的汉赵政权,实际上已经摆脱了匈奴部族的传统风俗。所以汉赵对于婚姻制度和伦理观念,也已经基本遵循儒家思想。但刘聪诛杀兄长篡夺君位,其道德层面其实并不高尚,在其成为皇帝后遂即与其主母单太后有染,为时人所不耻。单太后的儿子,即被封为皇太弟的刘乂获知后,更是愤恨,遂对其母进行劝谏,最终单太后惭恚而死。而汉赵政权内部此类乱伦之事,围绕着刘聪生前死后屡见不鲜,但出人意料之外的是,这类卑劣之事最终却演变成了,导致汉赵政权倾覆的导火索。
刘聪当政之时,任中护军的靳准有两个女儿,一曰月光,一曰月华,皆为倾城绝色。靳准遂将二女献于刘聪,建兴三年即公元315年三月,刘聪并立二女为皇后,以靳月光为上皇后,以靳月华为右皇后。靳准遂摇身一变成为了汉赵皇帝国丈,并被拜为司隶校尉,掌管汉赵京畿要地的军政大权。后其女月光与禁卫偷情,谏官上奏其事,刘聪大怒之下逼迫上皇后靳月光自杀。虽然靳准并没有因此而被刘聪疏离,但靳准心里却已经悄悄埋下了仇恨的种子。由于刘聪当上皇帝后并没有册封太子,而是选择封弟弟刘乂为皇太弟,这引起了其子刘粲的强烈不满,而靳准瞅准时机与刘粲勾结商讨如何构陷诛杀刘乂,争取储君之位。
后刘粲与靳准、王沈等合谋诬陷刘乂谋反,欺骗刘乂京城可能有变故,让其内穿甲衣,以防不测,刘乂信以为真遂令东宫臣属皆内着甲衣。靳准则向刘聪进谗言刘乂谋反,如今披甲执锐,意欲作乱证据确凿。刘聪遂令刘粲率军包围东宫,当时刘乂领大单于衔,汉赵平京氐、羌二族的贵族都归其管理。靳准为了污蔑刘乂,遂将在京的十数位氐羌贵族擒获后,吊挂起来严刑拷打,最终屈打成招,逼他们承认与皇太弟刘乂串通一气意欲作乱。刘聪因此废除了刘乂皇太弟的储君之位,改封北海王。不久后在刘粲的授意下,刘乂即被靳准所杀,而靳准等人也借机诛杀异己和刘乂部属兵士一万余人。
受此事件影响波及,羌氐二族十万余人叛变,靳准以雷霆手段对这次叛变进行了强力镇压。但也同样导致汉赵政权不稳因素增加,朝政动荡不安,以至于金紫光禄大夫王延直言骂其人:“使皇汉灭者,坐汝鼠辈与靳准耳,要当诉汝于先帝,取汝等于地下!”意思是你们这样做是在覆灭王朝,对于你们这些奸佞小人,就是到了先帝那里,也要控诉你们的卑劣罪行,取了你们的性命到地下去向先帝请罪。但靳准等人正当权势熏天,虽然无数铮臣不惜死谏,却并未伤及分毫,反而是痛骂靳准的大臣多被诛杀。汉赵政权的覆灭征兆,实际上自此时起已经展露无遗。
汉赵政权在刘聪为君主政的前期积极进取,千里拓疆,刘聪更是先取洛阳后陷长安。短短数年间先后诛杀晋朝怀、愍二帝,直接覆灭了晋朝江山社稷。同时延续其父刘渊遗志,继续行胡汉分治之策,稳定朝纲,拉拢汉族世家的同时,重用诸胡为武将,以文治国,以武拓疆。宗室内重用刘曜驻守长安,坐镇关中御西北,外族中敢于放手石勒领军于山东,席卷河北,并吞幽并。使汉赵疆域几乎覆盖整个中原地区,但由于扩张迅速,地方军阀割据的隐患也随之而来。
刘聪本就是利用宫变,弑君夺位才得九五至尊之位,为人心狠手辣,权欲熏心,本无仁德之心,只是晋朝未灭,形势逼其不得不收敛锋芒。即使如此其行为放荡,在其初登帝位时已经显现,不仅与后母行苟且之事,而且仅因尚书令王鉴、中书监崔懿之等大臣谏止其滥封后位,就将诸位大臣全部弑杀。而刘聪在315年设上、左、右三后,使后宫出现罕见的三后并立的奇幻制度。而刘聪在位的短短几年中,共设有上左右中四后,前后为皇后者多达六人。后世之人称其宠姬四人,皆并立为皇后。车服节文,与内主无别。此刘聪之乱政也。又有人言聪以荒淫,承之一传,而归於曜。曜以沈湎,继之数岁,而歼於勒。史学家谈及汉赵二帝刘聪和刘曜,均认为二子本少固雄毅,却均晚节不保,这是作为胡虏不识大体,贪于安乐,最终殆误社稷,因而才有必然覆灭之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