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夜花行(1 / 9)
醉心花
每周有三天,逸晨都会在这个时候,听见尽量放轻的脚步声,悄悄走过走廊。自己有忧郁症导致的失眠,但逸晨还是奇怪,怎么会听见那脚步声。就像一只轻巧的猫儿,轻快地溜过走廊,接着,就会听见叮的一声,电梯的提示音,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接下来才是关键,自己就会有两三个小时安稳的、无梦的、高质量的睡眠。这样的睡眠对于自己,是不可多得的珍宝。以至于自己开始渴望每天凌晨都能听到那脚步声。可是,每周,只有三天,很有规律,要不一三五,要不二四六。按理说自己不会听见门外的任何声音,装修是自己督导强调的就是隔音。再说,除了这脚步声,自己怎么其它的都听不到。
起床后,下楼跑一圈,这是每天必做的。回来洗漱好,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收拾好表情。走进厨房,动手做简单的早餐,煎蛋三明治,水果,加奶的咖啡。多年国外养成的习惯,回来沿袭着。虽然做金融的,每天面对的事情千变万化,逸晨却早已练就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在自己眼前,再乱的市场,都有那么一条线,有迹可循,可以预计,可以把控。为了这个,自己也付出了代价,每天的药片。
搬到这个公寓半年,环境不错,闹中取静,离金融区不远,在寸土寸金的地方,楼下还有不小的绿化区。而那隔三差五的猫步声却是意外,开始,自己并不在意,后来觉得讨厌。可是,不久却发现,自己的睡眠和那脚步声有奇怪的关联。仔细想想,是不是幻觉?自己的房间离电梯最远,如何听到电梯提示音?那么,更严重的问题摆在面前,难道忧郁症已经到了出现幻觉的地步?想想自己一直坚持按时吃药,锻炼,旅行,有自己的爱好,读书,做公益,适当的休息,如果能睡着的话。怎么还会出现幻觉?
叮,的一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电梯到了车库,从这里开始,他的脑子开始理顺每一条线,一张清晰的,新鲜出炉的,当天可能,不,一定会是的,金融世界地图出现在脑海。大门口的路中间,隔离带上种着几棵高大的植物。开着喇叭似的花朵,香槟色的花朵有淡淡的香味。
电话响了起来,一天的工作随之运转开来。
换好睡衣躺在床上,没有一丝睡意,虽然已经吃过药,白天的一幅幅图出现在天花板,今天会不会来呢?他在心里问自己。是不是幻觉有什么关系?只要能睡着,吃药不也是为了能睡着?正想着,猫一样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蹑手蹑脚地走过,传来,叮,的一声……
一阵刺耳的铃声,逸晨几乎跳起来,定定神,是床头的闹钟。倒回枕头上,看看时间,自己居然睡了五个小时!这样的日子,规律起来,一三五,二四六,偶尔会有一两天错开,或者连续,没关系,自己已经习惯了,小小的打破常规也能睡着。电梯里、走廊上时不时还有那花的香气,大概也是错觉,就算是错觉,也是那么美好。至少,每周自己可以好好睡上几天,虽然只是三四的小时。他甚至想,哪天把药停了试试看。
因为是周末,逸晨关了闹钟,想试试自己到底可以睡多久,脚步声准时响起,逸晨微笑着翻个身,沉沉睡去。
醒过来天光大亮,他从枕头底下摸出表,九点。自己足足睡了六个小时!逸晨心满意足地伸个懒腰躺在床上,多少年了,躺在床上睡到太阳高悬!可是,难道那猫步真是自己的幻觉?“也许,应该弄清楚。”
收拾好高尔夫包,出门,球友已经打电话过来催。不过自己并不懊恼,反而有些高兴。眼前香槟色的花朵开满枝头,比前一天更甚。逸晨停下车等过闸,一个保安正好走到车边,他放下车窗,笑着问:“这是什么花?开的那么好。”保安回头看看身边的花朵:“您说这个?我也不知道,那姑娘说是醉心花。”逸晨灵光一闪,“哦,蛮有趣的名字,难怪招人爱。那……”
“咳,这花是好看,不过除了那小姑娘,也没几个人喜欢。这是曼陀罗,有毒的。醉心花?真是小姑娘!”另一个上了年纪的保安走出保安室,“秦先生,您过吧,好了。”刚才一直打不开的闸,在缓缓升起。
逸晨一笑:“谢谢。”一路出城,醉心花,一个喜欢毒花的小姑娘,这是什么事?不过,如果不是被人说破有毒,自己不也觉得好看?这一天在球场的运气不错,打出自己都不相信的好球。大概是睡得好吧,他自己想。但是,球友们却不这么想,于是好好的请了他们一顿晚饭,心情很好,热闹了一番。
代驾停好车,把钥匙交给逸晨:“先生,您还好吧?”
“谢谢你,很好。”和代驾一起走进电梯,看看表,凌晨三点。电梯到了大堂,代驾礼貌地告别。逸晨看着他离开,电梯门正关上,突然,隔壁的电梯发出,叮,的提示音。在门关上的那一霎那,一个穿着淡蓝色风衣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小巧的人儿头上别着特别的三角帽,白色的裤子,脚上……等等,那双护士鞋,像猫一样灵巧,垫着脚尖小跑,那么,自己不是幻觉!
逸晨心里一动,一些从来没有过的东西,在这一刻心底冒出来,难以说明,却真实存在,一种美好的、温暖的、喜悦的、幻想的,是自己从未有过的愉悦的东西。她叫什么?住在这里?凌晨的猫步声是不是她的脚步?
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水,逸晨心里已经有了目的、步骤,如何向物业打听这个女孩,她一定是个女孩,从她的脚步声,身形,每一个印象都在告诉自己,她是一个好女孩。
周二,逸晨已经确定,隔三差五的脚步声就是那女孩,物业大姐多事地向他保证,会和女孩谈谈,让她走路注意些。她是护士,在远处的医院上班,几班倒,女孩上早班和中班,早班凌晨三点就出门,她家拆迁户。这样的女孩,还真不多见,逸晨摆脱了对自己幻听幻觉的怀疑。她和自己是邻居,就在走廊的另一头,而且单身。有时,物业大姐就是那么的善解人意,先人一步。怎么才能和她认识呢?下午物业贴出通知,周六办业主见面会,汇报一年物业的工作和物业出租的收益,顺便让大家彼此熟悉自己的邻居,心里莫名地不觉一喜。
周五开完会,晚上十点,逸晨离开写字楼,心情很好,取车往家赶。快到家时,左侧突然有一辆车冲出车流,吓了逸晨一跳,只见那辆车奇怪地往路边靠却没有减速。前面传来巨大的碰撞声,冲出去的车撞上路灯杆,翻滚起来,逸晨马上控制好自己的车,越过事故区域,放慢速度,停在自家小区门口。保安听见声音也跑了出来。逸晨下车走向事故现场,刚才后视镜里,人行横道线上躺着人。人们开始跑,套着短毛衣,白色护士服的身影已经在那里,只见她把受伤的人小心地翻过来,动手急救,然后让旁人把她抬向路边。
“是她,”逸晨不自觉地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