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大同之谋(4)(1 / 1)
“昔日匈奴冒顿单于率四十万大军围困汉高祖于此,今日我们却只围一个姜琳,真是闷气。”刘芳亮用枪指着山顶,“困龙之穴,竟用来困一狗。”
刘芳亮在山海关之战时负责留守京城,因此他的部队核心战力保存十分完整,虽然无法对姜琳形成压倒性的优势,但姜琳想突围而出也是绝不可能。刘芳亮和张天琳当然不可能把整个白登山全面包围,但是只要堵住主要的路口,姜琳要逃跑就得抛弃全部的辎重甚至马匹铠甲,那样的话,如果遭到大顺军骑兵的攻击,他就全无反抗之力了,因此姜琳绝不会走这条路。现在他唯一的指望就是大同城中的姜瓖和王钺快些前来增援,内外夹击,才能救他脱困。
白登山离大同不过二十余里,姜瓖当然很快就知道了姜琳被困的消息,但是要明军出城从大顺军主力手里救援友军,那可真是要了他们的命了。这也就是因为姜琳是姜瓖的亲哥哥,这事还有得商量,要是依着王钺,姜琳爱死不死,关他什么事。在大同诸将的撕逼中,一天过去了,因为就连姜瓖也不那么坚决。两个月前大顺军横扫山西,明军望风而降,他们早都被大顺军打得吓破了胆,从暗处加害张天琳他们敢,可让他们真刀真枪地和刘芳亮、张天琳决战,实在是强人所难。大同明军并非不能打仗,正相反,他们还是明军中战斗力比较强的部队,但是现在他们的士气实在成问题。姜瓖、王钺他们都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而战,而军队就是他们最大的本钱,所以什么都能考虑,唯独拿自己的军队冒险不能考虑。而荣华富贵在哪里,他们也很迷茫,原本计划是歼灭了张天琳之后,晋北就归他们所有了,可是现在的结果却是张天琳还在,又多了个刘芳亮,他们却损失了姜瑄和王应晖。高级将领们尚且不知道何去何从,普通的士卒就更加迷惘,他们一会儿是明军,一会儿是顺军,一会儿又变成明军,或许有一天还会变成清军,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何而战。
“镇台!二爷来救我们了!”从白登山上望去,大顺军的营地一片混乱,一支明军正冲杀过来,看旗号正是姜瓖的兵马,姜琳观察了一阵,觉得应该并无诈术,如果是演戏,这也太下血本了,顺军士兵四散奔逃,明军骑兵在后面追逐砍杀,不时有人被马蹄踏倒。姜琳立刻点起兵马,下山突围。
姜家军一路冲下山去,也冲进了顺军的军营,迎面的顺军抵抗了一番,便即向两边退却。以姜琳对顺军的了解,他们应该没这么弱,不过顺军之中也有不少新组建的部队,新兵比例很高,或许自己碰上的是这样的部队吧。此刻他也顾不得这许多,只求赶快和姜瓖会合,一旦迟疑不进,给了刘芳亮和张天琳重整旗鼓的机会,他们很快就会陷入包围,因此只能向前猛攻。冲出不远,便有一队明军骑兵追逐着顺军士兵赶来,姜琳一声令下,明军用弓箭、火铳把打头的顺军步兵射倒了一片,明军骑兵冲进了顺军的队列里,挥刀砍杀,满地头颅乱滚。
姜琳感觉有些不对劲,这些骑兵不太像姜瓖的部下,姜瓖的部队中,只有他的蒙古家丁才有这样强悍的战斗力,可又没有这么强的纪律性。这时,倒在地上的顺军步兵有一人喊道:“大老爷!大老爷!我是姜成啊!”
姜琳急忙让部下停止射击,结成阵势准备应敌,他已经发现情况不对了。那些“明军”骑兵的脖子上都缠着白布,而那些“顺军”每个人都被割去了双耳。虽然不太能确定,但那个喊叫的人似乎确实是三弟姜瑄的亲随姜成。可惜姜琳的动作还是慢了些,“明军”骑兵们从“顺军”步兵中碾压而过,直冲姜琳的部队而来。
四周杀声大起,顺军合围上来,姜琳明白自己中计了,但已经晚了。那些“顺军”其实都是张天琳在阳和抓的姜家军俘虏,割去双耳后换上顺军的号衣,而“明军”则是刘芳亮部下的精骑假扮,颈缠白布以与真正的明军区分。看着姜琳的部队被围在垓心大举屠戮,在高处与刘芳亮一起观战的张天琳笑道:“姜琳这厮连《水浒》都没读过吗,这么简单的计策都看不穿。”刘芳亮说:“姜琳其实一点都不蠢,只是他不信也得信,否则被我们困在山上,早晚也是个死。姜瓖可不像个会念手足之情的人,肯来解围对姜琳来说已经是万幸了,姜瓖一旦受挫,一定会掉头逃跑,姜琳最了解自己的兄弟了,所以他无论如何都得冒这个险。”
很快,刘芳亮的部将张洪便献上了姜琳的首级。张天琳说:“要不要一鼓作气,把大同也打下来?”刘芳亮摇了摇头:“没那么容易了,城内守军依然不下万人,姜瓖也并非庸碌之辈,我们杀了他两个兄弟,他必然竭力死守。我们若是硬啃大同城,和他拼个两败俱伤,怕是会被清兵坐收渔人之利。现在的第一要务是保护太原的安全,等皇上在陕西集结好部队,再和清军决战。”张天琳说:“那就便宜他这一回,不过我们也不能就这么走了。”
“姜瓖!你个脖子缩进壳里的怂货!跪在李哥脚底下摇尾巴的狗贼!”张天琳带着十余骑,在大同城门外高声喝骂,身旁每一个骑兵的长矛上都刺着一颗首级,其中有姜琳、姜瑄,其他的人也都和姜瓖沾亲带故。姜瓖目眦欲裂,却不敢出城,张天琳绝不可能毫无防备地来骂阵,肯定是诱敌之计,如果出城攻击,必中埋伏。张天琳尽情痛骂了一番,也觉得有点累了:“狗崽子等着吧,老子早晚要回来取你的首级!”骑兵们把人头都扔进了御河之中,一行人扬长而去。姜瓖把牙咬得都要出血了,但终究还是压抑住了心中的愤怒,默默地安慰自己,人要想在这个世道中活着,就得靠一个“忍”字。
只是这忍,忍到什么时候才是头呢?姜瓖更没想到,自己这么没节操的人,将来也会有忍无可忍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