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义兴朝廷（7）（1 / 1）

“瞿式耜这是给我们出了个难题啊。”田虎看着地图，对刚刚被提拔为广西布政使的原荆州防御使孟长庚说。焦琏驻军灵川，朱旻如驻军兴安，王永祚驻军灌阳，西延、横水等地也都有瞿式耜的部下驻扎，刘承胤进入广西腹地的道路被完全封锁了。如今的刘承胤被困在全州一隅之地，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投闯军自然不可能，闯军定然会借他的首级安矿工、苗人之心，可瞿式耜也同样不肯收他，现在甚至拒绝和他通信。刘承胤这辈子第一次产生了后悔的感觉。

刘承胤抛弃陈友龙的行为在他的部队中造成了巨大的震荡，陈友龙在军中威望很高，得知他被刘承胤卖给了闯军，很多人都对刘承胤产生了不满。后来又得知陈友龙的部下们都没有被杀，陈友龙本人也只是降职调离之后，他们又生出了一些希望，刘承胤不能投降闯军，我们这些大头兵凭什么不能？更何况现在闯军不是流贼了，是正经的大明官军，而刘承胤才是反贼，跟着李过、刘体纯、田虎哪不比跟着刘承胤强？陈友龙的部下中，有一些被派到全州策反刘部士兵，刘部中经常发生小规模的叛逃事件。还有的人觉得世道太乱，当兵实在不安全，悄悄溜走去做土匪或者回家当老百姓了。

到了义兴二年的春节，刘承胤麾下已经只剩下了三千来人，有的是他的亲兵家丁，有的是在镇压苗民、矿工时血债太多，不敢降闯。田虎把自己的大营从永州府城向前移动，先是到东安县，然后又到了黄沙镇。黄沙镇已经是广西辖境了，离全州只有六十里路程，这让刘承胤感到了空前的压力。腊月二十九那一天，孟长庚还组织了一波宣传攻势：“今日投诚做官军，明日回家过新年。”又劝走了一批刘承胤的部下。编各种歌谣来进行宣传攻势原本就是闯军的老本行，当年在中原的时候劝士兵、百姓们造反都有奇效，更何况现在劝人回来当官军。

不坚定的人都被劝走了，剩下的就难办了，现在刘承胤的兵马占据全州，不出城门一步，全城百姓都成了他们的人质。这一战实际上是一场政治战，关系着广西的官员士绅和本地子弟兵对闯军的态度，如果闯军不顾平民安全强攻，瞿式耜也未见得不投诚，但是闯军在广西的威信就会大打折扣。田虎也不能无限制地拖延，清军随时会卷土重来，不会给他多少时间，广西未来的任务是在背后为湖广的闯军提供粮食和兵员，田虎既不能在广西牵制太多兵力，也不能耗费太长时间，他得想个办法尽快解决刘承胤，招降瞿式耜。

正月十五这天晚上，刘承胤召集了一批主要军官，在府中饮酒。看着来赴宴的人比从前少了不少，刘承胤心中甚是气闷，感觉壶中美酒也变得苦涩了。一场闷酒喝下来，大家各自散去。刘承胤迷迷糊糊地刚刚躺下，却听到外面一阵梆子响，有人高呼：“走水了！”

刘承胤觉得自己的智力被侮辱了，闯贼就这么直接照抄《水浒传》里的计策来对付他？今天闯军的行动和《水浒传》里吴用攻破大名府时的操作如出一辙，派人潜入城内放火，然后里应外合夺取城门。就连时间都一模一样，都是在正月十五的晚上，真拿他刘铁棍当傻子了吗？刘承胤命令事先安排的警戒部队谨守城门，一步不得离开。只要死守城门，闯军就不能进城，城内有些许细作捣乱，很快就能剿灭。

可是，刘承胤却发现外面的吵闹声越来越大了。给刘承胤说书的那个人，用的《水浒传》是几年前新出的金圣叹评点的版本，只有前七十回，所以刘承胤不知道另一个故事：方腊手下的将领郭世广为了防止宋军奸细进城，亲自检查关防文书，一次只放十艘船进城，还派了五百士兵去监视。本以为这样就万无一失了，可是他没想到一点——他派去的五百人被李逵、鲍旭、项充、李衮四个人杀得落花流水。在绝对的实力优势面前，再周密的布防也是徒劳的。郭世广尽管努力想挽回败局，但终究于事无补，最后拼尽全力，也只能和丑郡马宣赞同归于尽。

刘承胤面临的就是这样的情况，你的部下都是垃圾，你部署周密又有什么用？闯军的细作并没有像时迁一样混在百姓之中，而是混在刘承胤的军营里，因为这些细作本来就是陈友龙的部下。同时，全州城内没有翠云楼这样的标志性建筑可烧，田虎也不愿意像《水浒传》里那样祸及无辜百姓，因此他们选择的纵火目标是北门城楼。趁着守军救火的时候，闯军在夜幕的掩护下迅速抵近城门，直接用火药把城门炸出了一个大洞，然后就在细作的策应之下冲进了城内。

闯军进了城，刘承胤部下的士气瞬间就瓦解了，东、南、西三面的城门都没有遭到闯军攻击，刘部士兵便从这三座城门蜂拥出城。哪料到闯军的埋伏都设在城头视线之外，出逃的刘军大部被歼，虽然也有不少散兵游勇逃走，但已经成不了任何气候了。

进城的闯军迅速占领城内各处交通要点，不许任何人在街上走动，全面肃清城内的散兵余勇。一万闯军占领这小小一座州城，几乎是滴水不漏，全城都已被闯军严密控制，只剩下了县衙，刘承胤和他的亲兵、家眷一百多人被困在里面。

“田虎！我与你们闯军何怨何仇！平白无故与我作对，也太不讲江湖道义了！”刘承胤站在县衙的墙头上喊道。田虎笑道：“江湖道义？老子是代表大明朝廷来平定叛乱，清算你的罪行，老老实实出来投降，留你个全尸，保你家人平安。你想必也听说了，黄朝宣和张先壁的家眷都让我送回他们云南老家去了，你的老家在南京，是回不去了，你的老幼家眷都可以留在长沙做平民百姓。”刘承胤呆了半晌，说：“我兄弟能放过吗？”田虎说：“可以，那个废物也没干什么了不得的事，让他上乡下种地养你的老母、祖母吧。”

刘承胤默默地下了墙头，半个时辰之后，县衙大门打开，刘承胤的弟弟刘承永带着母亲田氏、祖母李氏、刘承胤的幼子刘起鹍等人出来投降，刘承胤已自缢于县衙之中。

全州之战，闯军给全广西交了一份满意的答卷，杨国威、赵印选、胡一青、焦琏等人现在都没什么斗志，他们手上没有血债，既然连曹志建都被优待了，他们更不用担心。田虎毕竟打着大明朝廷的旗号，册封他的人是崇祯皇帝的嫡长子。虽然他曾经参加过逼死崇祯的北京之战，是弑君的反贼，可现如今他却拥有无可置疑的官方身份。瞿式耜没什么可选的，拒绝把广西防务移交给田虎，就意味着挑起内战，可现在的大明禁不起这样的折腾了。

二月五日，田虎部正式接管桂林城防。广西巡抚瞿式耜被召往武昌就任内阁学士，广西总兵挂平蛮将军印杨国威封兴业伯，就任兵部侍郎。武将出任兵部侍郎，在明朝从无此例，但是大顺都曾经有武将当节度使（相当于明朝的巡抚，所以刘宗敏也不在乎这个。瞿式耜和杨国威都知道，武昌朝廷的大学士、侍郎都是摆设，专门用来把人高高供起，不让人实际掌权。六部尚书倒是实职，可六个尚书全都是原来大顺的尚书。但是不管他们怎么想，现在都必须接受了，想不和田虎开战，这是唯一的办法。杨国威倒也不算被彻底剥夺了权力，虽然他的大部分兵马都交给了和他素来不和的焦琏，但是他的嫡系部队由他的儿子杨奇继续统带，自成一旅。梧州的陈邦傅很快也拜表献土，此人尽管人品低劣，盘剥百姓，却没有什么血债，因此田虎决定暂时不动他，广西的流官区域全部被武昌朝廷接管。至于土司区域，那就只能慢慢来了，广西的土司数量庞大，不是湖广的那几个土司能比的。刘体纯在贵州的情况也是一样，只接管明朝的流官控制的地区，对土司地区暂时以怀柔为主，只要他们不造反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