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揭重熙(1 / 1)
安庆、池州、徽州三府目前的主要任务就是作为明朝向江南反攻的前哨站。一批批不愿剃发的人从江浙跑到这里来避难,武昌朝廷也从这里联络江南的义军。以吴易为首的太湖义军带头向武昌朝廷输诚,刘芳亮派了一百名年龄较大的士兵,分批潜入太湖,指导义军的军事训练,同时带去一批处理通敌士绅时所得的珠宝。这些东西留在主力部队手里难以变现,而吴易则和太湖周边的士绅富户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有渠道把这些东西换成银子粮食,所以干脆做人情都赏给他。
理论上来说,这三府的最高长官是黄斌卿,但是实际上黄斌卿只管辖水师,郭升、刘汝魁和刘世俊都直接对九江的刘芳亮负责。黄斌卿更关心的是他的舟山老家,前不久舟山传来了消息,那里现在被沈廷扬占据。沿海的各部明军之中,沈廷扬还算是厚道之人,岛上的黄斌卿部下暂时接受他的指挥,并无什么危险,但是荆本彻、刘孔炤、贺君尧等部就没那么好相处了,这些部队的军纪很差,鲁监国政权没有军饷发给他们,他们便到处劫掠,把浙东一带搅得一团乱。很难给他们一个合适的评价,说他们是忠臣,可他们军纪败坏,残害百姓,说他们是奸臣,他们又坚持抗清,不肯投降。鲁监国的陆地部队主要是方国安、王之仁两部,他们的军纪也很坏,整个浙东地区只有沈廷扬不劫掠,他本身家财豪富,经营海贸生意,又控制了黄斌卿的所有地盘,除了舟山本岛之外,又开辟了岱山岛、泗礁山等岛屿,屯田捕鱼。仓廪实才能知礼节,要想制止明军无节制的劫掠行为,必须得有足够的粮饷供给,比如说现在武昌朝廷治下的军队,由于朝廷控制着大片的产粮区,夏收之后粮食储备丰足,士兵起码不会挨饿,因此约束军纪才成为可能。这年头没有岳家军,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是不可能的。闯军诸将能做到快冻死时才拆屋,快饿死时才掳掠,已经是很难得了。由于地盘、粮饷的匮乏,很多人都盯上了舟山这块地盘,这年头很多时候友军比清军更可怕。如果是黄斌卿这种心狠手辣的人,他会直接先发制人,把所有胆敢靠近舟山的部队全部剿灭吞并。但是沈廷扬不会这么做,至少在别人不攻击他的情况下,他不会抢先攻击别人。
在经历了无数的背叛之后,闯军诸将对待友军和文官的态度很谨慎,不算黄斌卿这个有名无实的权将军,闯军出身的七大权将军个个大权在握,上马管军,下马管民。顺朝恢复了节度使一职,取代明朝的巡抚,而现在的权将军倒真的像唐朝的节度使了。这种情况当然会引起很多人的不满,尤其是推行新田制最早的江西,这一问题更为突出。刘宗敏从安庆返回武昌的路上在九江停留,打算处理一下这些不满。
代表“江西父老”来见刘宗敏的是江西巡按揭重熙,他是江西临川人,曾任福建福宁的知州,以清廉而闻名,武昌朝廷建立之后,他和同乡傅鼎铨、曾亨应、艾南英等人都加入了武昌朝廷。巡按在明朝曾经权力极大,不过现在已经大不如前了,本来“大事奏裁,小事立断”,但现在只剩下了向朝廷上奏的权利,他们送上来的奏折会在都察院汇总,而都察院的左右都御史分别是项煜和原大顺徐淮节度使吕弼周,其中一些无关紧要的可以给皇帝看看,真正有用的内容都转呈刘宗敏。所以嘛,巡按的作用也就有限之至了。
揭重熙来九江面见刘宗敏的原因是他认为最近刘芳亮的田制改革闹得太不像话了。在田兵组织最为完善的瑞金,地主们已经被剥夺了向农民收租的权利,田兵直接把收成的五成上交县衙,如果是佃种的土地,发其中一成给地主,地主夺佃的权利也被剥夺。
揭重熙认为,这样的做法会大失绅衿之心,不免动摇国本。但是他发现和刘芳亮根本说不通,按照三百年后的说法,刘芳亮“不失起义军本色,即便身居高位,仍能旗帜鲜明地站在革命群众一边”,对于田兵的种种举动都予以支持。于是揭重熙便向武昌朝廷上奏,并表示希望和刘宗敏面谈。
刘宗敏对于揭重熙还是比较尊重的,此人为官清正,断案公允,很是关爱百姓,和那些狗官们不一样。但是刘宗敏也认为,揭重熙出身于一个很大的家族,族内田产众多,他的这番建议也未必完全出于公心。
听完了揭重熙的意见,刘宗敏大体上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个人基本上还是忠于明朝的,他是真的觉得这个新的田法不利于武昌朝廷的统治。刘宗敏也和刘芳亮谈过,田制改革目前存在着很大的问题,县衙做不到下到每一块土地上去统计农民的收成,所以农民到底上缴多少那就难说得很了。很多闯军将领并不在乎这个,毕竟过去闯军压根就不收赋税,但是刘宗敏和刘芳亮很急,如今的闯军已经不再执行追赃助饷的政策,其实也不算完全不执行,追赃的对象仅限于勾结清军的汉奸和有明确血债的人,一般的贪赃枉法都不再追究,助饷也就是意思一下,和过去明朝的官员向士绅富户募捐差不多。所以,追赃助饷所得的财富已经大为减少,而且这本来也不是一项能长期执行的政策,一味靠抢士绅来供给军需,总有抢完的时候,建立新的税收政策对于闯军来说迫在眉睫。
在湖广,闯军主要还是利用原本明朝的税收系统来征税,基本上一切照旧。闯军倒是没发现什么“明朝不收商税”“士绅完全不纳税”“东林党人废除商税”之类的玄幻剧情,明朝的税种还是比较完善的,但是偷税漏税严重是真的,大量的税收在征收环节损耗了。豪势之家各有各的依仗,有的有功名,有的能贿赂胥吏,有的宗族人口众多招惹不起,有的敢打干拼甚至和土匪有勾结。反正谁都有偷税漏税的办法,只有小老百姓没办法,只能老老实实地交自己的税、别人的税再加上官老爷们的好处。闯军接管之后,有血债的恶吏劣绅都被处决了,留用的胥吏作风收敛了许多。同时由于背后有闯军撑腰,这些投靠成功的胥吏粮差腰杆也硬了起来。只要是粮簿上登名挂号的人,管你有什么势力,他们都敢上门征粮。要是胆敢不交,人家从县城叫来一个哨总,就把你打得连你妈都不认识。这种办法虽然简单粗暴,而且招致了很多怨言,但是总体来看,征粮征税的效率还是比原来的大明官府高了不少。
唯一的改革是针对卫所的,由于卫所土地大量被军官侵占,军屯制度已经名存实亡。刘宗敏宣布废除卫所制度,卫所军官或者接受改编继续做军人,或者转为文官,其管辖的土地全部由州县接管。至于近三百年来纠缠不清的土地所有权问题,刘宗敏决定不再追究了,谁占了就是谁的,只要正常纳粮就行,故而卫所军官们在卫所撤废之后往往依然是地主。军户变成佃户之后,对军官的人身依附轻了一些,也算略有改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