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雨霁云收（1 / 1）
夏季的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之间，雨霁云收。夕阳洒在雨后的土地上，泥土的芬芳与战场特有的腥臭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副诡异的画卷。
王兴对这种气味很熟悉，男人嘛，总是会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在床上是这样，肚子上挨了一刀的时候也是这样。王兴找了一块只有泥浆的干净地方坐下，休息一下已经有些体力透支的身体。抡大刀砍人是个体力活，饶是王兴勇名冠于广东，杀人杀得多了也累得快要站不起来了。他喊过自己的堂弟萧国龙（王兴本名萧嘉音，少年时杀人逃亡，为了避祸才改名王兴：“兄弟们怎么样了？”萧国龙一跛一拐地走了过来：“死了九百多，伤的不下两千，鞑子真他妈凶啊，本以为鞑子再强也不过就是和孔有德半斤八两。”王兴说：“你以为今天我们打的是真鞑子啊？他们才不会冒着雨来打我们呢，刚才上来的都是假鞑子。只不过背后有真鞑子都统坐镇，又刚刚抢了不少钱粮女人，所以红眼了。那天你打孔有德得了手，是因为趁夜偷袭，真要是今天换孔有德来，我们也打不过。你看，现在来的才是真鞑子。”
萧国龙向西望去，果然清军又上来了。这些人很明显在刚才休息过，而且披着斗笠，身上都没怎么湿。看着这些杀气腾腾的敌人，萧国龙叹了口气：“援兵要真是戌时才来，我们就要死在这儿了。”王兴说：“没事，正常来说酉时就该到了，我告诉你们戌时是怕他们迟到了你们泄气。”萧国龙说：“酉时都过了一刻了，他们不会半路跑了吧。”王兴说：“当年小尉迟跟着八大王打衡州，不杀不抢，军纪严明，是个仗义的好汉。因为大雨来得晚了不稀奇，但绝不会不来的。我们只管做好我们的事。”王兴把刀在地上一拄，站起身来，“鞑子越凶暴，就越证明我们在这里抵抗有意义，我们把鞑子挡在这里，广东的家乡父老就能安全。戌时之前，援军必到，我们就是死在这里，也绝不后退一步！丢那妈，顶硬上，几大就几大，唔好做衰仔！”
耿仲明的推理应验了，这支明军虽然战斗力不及清军，却因其优良的纪律性牢牢地钉在阵地上。派去东面的探马不断传回情报，有一支数千人的明军正在逼近。但是汉岱不为所动，他决心来多少打多少，他麾下有近千满洲精兵，八旗兵占全军半数，怎么能忍受被一群山贼击退的耻辱。他没有下令撤退，而是加紧对王兴的阵地猛攻，而且投入了真满洲主力，他甚至亲自披挂上阵，随众冲锋，明军的战线摇摇欲坠。按照过去的经验，就算明军的数量是清军的一倍，清军获胜的概率也是很大的，汉岱这么做倒也算不得鲁莽冒险。但是，这一次他们面对的敌人完全不同。
李定国摸着地上的泥土：“地面基本干燥了，可以出动骑兵。但是太阳马上就要落山，我军向西冲锋，有些不利。”焦琏说：“不要紧，兄弟们都憋着一口气，鞑子正和王兴的人缠在一起，挡不住我们。”李定国拱手道：“拜托将军了。”焦琏笑道：“总得让刘大将军看看，我们这些官军出身的也不都是饭桶。”李定国正色道：“在下一时戏言，将军不必当真。”焦琏摆了摆手：“自家兄弟，说这个就见外了。待我取下汉岱的项上人头，再与将军痛饮！”
焦琏和李定国的人生可以说有天壤之别。焦琏是将门之子，自幼生长边塞，过的是鲜衣怒马的五陵年少子生活，游侠义气，潇洒豪迈。李定国则是云南的农家子，家中兄弟姊妹实在太多，父母穷得无以抚养子女，把他卖给了一个年老无子的陕西商人做养子。然而来到陕西之后，又遭到溃兵打劫，养父被杀。年仅十岁的李定国投入张献忠军中，开始造反之路。
三年前，张献忠攻克衡州，俘虏了桂王朱常瀛之子永明王朱由榔，焦琏潜入西军营中，把朱由榔救了出来，当时李定国与他交过手。转眼三年过去，两人却成了肝胆相照的同袍兄弟。焦琏翻身上马：“这是我们桂军北上抗清第一战，一定不能墮了威风！对面是镶白旗鞑子，伪王多尔衮兄弟的嫡系，扬州之屠的凶手，拿他们的人头，祭往逝英灵！”
焦琏是大同人，但是生长在榆林，所部精骑三百人，俱是精于骑射、武艺纯熟之辈。清军派出蒙古骑兵前来迎击，然而几个照面便纷纷被击落马下。焦琏部使用的原本是产自广西土司地区的马匹，体型较小，这就限制了骑士的披甲重量。因此在枣阳会师时，李定国赠送了焦琏三百匹他从四川带来的河曲马和藏马。蒙古骑兵箭术高超，在纵马飞驰之时亦能开弓放箭，但是焦琏部是清一色的老兵，经验丰富，整队迅速，转眼之间便把蒙古骑兵的队伍搅散，随即杀入步兵队中。
趁着清军步兵正在攻击王兴部的机会，焦琏自侧翼席卷而入，把清军一个个杀翻剁倒。明军的突击迅猛有力，毫不停留，一鼓作气把清军的队列杀了个对穿，趁着这个机会，李定国率领大队人马扑了上来。汉岱虽然头铁，可他也不傻，立刻整队后撤。李定国部下郭有名、王之邦、焦元、勃利等将分统各队轮番攻击，清军来得快去得也快，迅速退下去整队。随着清军的队形越来越严整，焦琏也难以再占到什么便宜，收队归阵。
李定国向满身泥浆血水的王兴拱手道：“王将军，贵部兵马已经完成任务，可以先退回枣阳了。”王兴说：“我让国龙带五百人保护伤员回枣阳，我在这里陪你们打到底。”李定国的部将冷雄杰说：“天马上就要黑了，我们还要打吗？”李定国略一思索，他接应到了王兴，暂时击退了清军，已经圆满完成任务了。但是现在三部兵马士气正高，王兴部又刚刚复出不小的伤亡，如果就这样罢兵，未免太伤士卒之心。李定国立刻打定了主意：“区区夜战，何足惧哉，不破鞑虏，必不归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