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顾炎武（1 / 1）

“浒墅关失守了，马士英他们都殉国了。”吴易叹了口气，“是我派他们去送死的。”刘世俊说：“送死的人多了，不差这一万人。只要将来的史书是我们来写，他们就没白死。”

巴陵侯刘世俊大概是目前大明所有的侯爵中最没有存在感的，他原本是大顺朝的岳侯，之所以能封侯，是因为他是李自成的岳父。

当初组建义兴朝廷的时候，刘世俊原本提议把自己的封爵降一降，免得遭人非议，但刘宗敏天不怕地不怕，就是要把刘世俊摆在这里恶心所有反对者。闯军将领们也都知道刘世俊的本事，给他安排的全是看守后方的任务，从来没让他上过战场。可是现在，安徽明军中刘汝魁、郭升等能打的人全在长江沿线，苏州方面除了刘世俊之外再没有别人能来了。

刘世俊对于打仗倒也不是外行，基本的水平还是有的。苏州城防坚固，从太湖、松江两个方向赶来的明军也已经陆续入城，土国宝和张大猷的几千人马想破城没那么容易。当年江阴孤城尚能抵挡清军八十一天，更何况现在刘世俊手上还有相当数量的正规军。守城的关键是万众一心，只要守城部队足够坚决，外敌想攻进来就必须一点点硬啃，不知要花多少时间。

但是刘世俊担心的就是这一点，这些年闯军经历的背叛不计其数，就算是傻子也该有警惕性了。苏州是个大城，大城就意味着人多，人多，心不齐的可能性就很大。

浒墅关守军争取来的这段时间，被刘世俊用来加固城防，并对陆续入援的部队进行整编。从苏州府各地赶来的乡勇陆续入城，其中的首领不乏名士。李自成的岳父和江南名流们一同守城，如果有人三年前这么说，肯定会被当成精神病，但是现在，却被所有人视为理所当然。不仅没人拿刘世俊当流寇，恰恰相反，因为有一位侯爵坐镇，苏州义军觉得自己受到了重视，士气反而高了不少。刘世俊让自己手下那些衣甲鲜明，队伍严整的闯军老兵在街上昼夜巡逻，既是维持秩序，也鼓舞城内军民斗志，让他们知道，这次战斗不同于当初江阴、嘉定、昆山等地的抗清运动，那时，老百姓只能拿自己的血肉来抵挡清军，而这一次，他们的背后有朝廷，有正规军撑腰。王兴和林庆业率领的援军已经赶到了苏州东郊，但是他们故意隐伏，每天派一部分人进城，给苏州百姓援兵源源不断的错觉。

随着清军抵达城下，城内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但是令人奇怪的是，土国宝和张大猷似乎并没有攻城的意思，只是在城郊劫掠村镇，甚至连关厢都不攻击。刘世俊急忙命令王兴和吴易出兵，消灭袭击村庄的小股清军，将逃难百姓接入城中避难。

这种任务并没有什么难度，绿营兵的战斗力在陆地上比太湖义军高，和王兴的兵马比还要差一些，而且明军有本地百姓带路，占据着主场优势，每次都以多打少，所以基本上不会吃亏。要说最大的问题，那就是语言不通，吴易的部下多为本地人还好，王兴部下的广东人到了江南，和朝鲜人、日本人的处境也没多大分别，和本地老百姓完全无法沟通。率领昆山义军入援的顾炎武选拔了一批自己的亲朋乡邻，派到明军的各路部队中做向导和翻译。

清军在四乡到处纵火，焚烧村镇，周围的百姓络绎不绝地逃入苏州城避难。刘世俊很是担心，这样下去，城内的人口会超过承载力上限的。苏州是繁华的大城市，有大量的工商业人口，粮食供给仰赖周边农村。现在秋收刚过，城里存粮还算充足，从各县来源的义军有两年前抗清的经验，都是自带粮食来的，所以短时间内粮食还不会成问题。苏州城内河流纵横，虽然因为密集的人口导致河水受到了污染，但是上游还是能取到干净的活水，水源也还够维持。不过一旦清军从南京再发援兵过来，长期围城，将周边农村全部破坏，粮食、水源还是有可能出问题的。而且大量的人口涌入，他们没有住处，只有少数人有亲友可以投靠，大部分都挤在各处庵观寺院甚至露宿街头，对城内的卫生环境有很大影响，刘世俊很担心会因此爆发瘟疫。王兴提议，苏州城内的普通百姓的居住空间本来就很狭窄了，腾不出空间来，但是士绅富商的宅院人口密度并不大，这些富户之间很多都沾亲带故，可以要求一部分人搬到亲朋家去住。刘世俊认为这未免有点欺负人，官府可以出钱租他们的宅子。富户们表示这尼玛有什么区别？你刘世俊又没带着钱来，官府的钱不也是我们刚捐的吗！还是顾炎武了解这帮人，他吓唬富户们说，难民们大冷的天露宿街头，饭还吃不饱，都很有怨气，说不定就要暴动。万历二十九年的机工暴动，很多士绅富商还都记得，被顾炎武这么一吓，他们还是乖乖腾出了房屋，而且继续出钱维持城内大量流动人口的生计。刘世俊本来有拆除城墙外的关厢建筑的打算，但是苏州关厢外的人口很多，拆迁不是个容易的事，现在又多了这么多人，盖房子都来不及，更别说拆房子了。刘世俊是外地人，又从来没有管理过这么大的城市，于是顾炎武在临时官府中的地位就越来越突出，在明末的文人中，他是比较实干的，不尚空谈，对具体的政务有了解，很对刘世俊的脾胃。

同时要解决的还有奴仆问题，在闯军直接统治的江西、广东等地，奴籍制度已经废除了，所有奴仆的卖身契都改签为长工。但是在刚收复的浙江，还没有执行废奴籍的改革。目前在江南地区，由于情况比较复杂，目前武昌朝廷还没有直接废除奴籍的计划，不过三年前的大规模奴仆暴动的余波还在。当时江南的奴仆们听说闯军进了北京，要改朝换代了，都认为自己改变命运的机会到了，纷纷反抗主人的统治，然而他们等来的却是清军。后来反清运动爆发，民族矛盾暂时压倒了阶级矛盾，但是在斗争中，奴仆的地位也通过浴血奋战得到了提高，太湖义军中就有很多是奴仆出身，他们已经不可能再受压迫了。此次王兴带来的副手就是原本广东的奴仆起义军“社兵”的领袖刘保，这个前奴仆堂而皇之地作为大明的果毅将军来到苏州，大大让苏州的奴仆们觉得扬眉吐气。现在不是彻底解决奴仆问题的时候，不过可以用温和的方式开一个好头，刘世俊让刘保负责从奴仆中招募一批人加入壮丁队，凡是加入的人，都由官府出钱赎买脱籍，改随主姓的可以恢复本姓。赎买的价钱当然很低，而且羊毛出在羊身上，这钱还不都是城内的大户出的。

王兴更有损招，苏州是文化繁荣的大城市，自然少不了篆刻高手，他找人伪造了一方土国宝的大印，然后让师爷假造了一份土国宝的文告。文告中扬言，要让苏州人和扬州人、江阴人落一样的下场，把苏州全城杀得鸡犬不留。土国宝在江南杀人屠城的事也没少干，这也不算冤枉他。如此一来，苏州全城的人算是都被绑到了一条船上，就算有人对刘世俊、王兴他们的政策不满，因为畏惧清军屠城和难民暴动，他们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出来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