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幻象(1 / 1)
入夜,十二盏灯通明,不智凡人今天也在烛光下打磨新的镜子。当将最新的作品面对着从前的杰作安置下时,原本用以照明的烛光影影绰绰,在无数层镜中逐渐扭曲,在不智凡人目力所及之处的远方呈现出了一只眼睛。不智凡人盯着它看,见它是人类的眼瞳,流光溢彩的文字在虹膜上不断闪烁,让人来不及看清,只觉得天旋地转,恍惚间,竟真被拉入了镜中。
如今不智凡人正在这只眼睛的面前,只见它巨大的惊人,周围幽暗深邃的丛林,走近些看,脚下传来了水声,低头检查却见自己白色长袍的边缘都染上了血红,那只眼睛中央有个巨大的伤口,不断流淌着仿佛烛泪的液体,而从那伤口往里瞧,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明亮而令人着迷。不智凡人在它的眼中看到了长明提灯,以及最引人注目的永燃火焰。
火焰中的影像仍旧模糊不清,只能在其投下的阴影中看出一些端倪,似是兵戈相见,影中屠戮,看不清脸的人们持刀剑对峙,而在貌似怪物们的影子身后,冷箭自阴影晕的更深处射来,即使是不智凡人自己也看不清那里是否有什么人在,还是仅仅是人们争斗间不幸误伤。总之,人们为此互相指责,刀光剑影笼罩了灯火,使它变得微弱起来,阴影渐淡。
不智凡人害怕那盏长明灯因此熄灭,也不顾此处玄奥踏入了那只眼睛,只是进门的瞬间提灯便触手可及,完全不是自外面看到的远在天边的样子,而它的尺寸同样被错误的估计了,不智凡人站在它脚下,渺小的仿佛一粒火花,想要投入烈焰的怀抱。即使如此,长明灯火也点亮不了无边暗夜,可见唯有地图一角,更远处的黑暗中隐约可见巨大的罗盘仍在兀自转动。
但无论如何,现在不智凡人能够看清火中影像了。随着火焰的晃动,一会儿是大地崩裂如创口,一会儿是群星坠落如火雨,不智凡人从中看不到人影,但这种情形下人类能够存活下去的几率十分渺茫,他将视线望向焰心,想要搜寻一些蛛丝马迹,在其中果然见到了一个黑影,但那是群巨蛇,互相纠缠与咆哮,有人持弓箭而来,却只一个照面就再不见人影。
不智凡人知道出现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宝贵的,急忙四处搜寻他,但眼前电闪雷鸣,乌云压顶,随着往日人们心心念念的雨水而来的是汹涌的洪流,仿佛要将大漠也变作海洋一般。不智凡人的心沉到了谷底,但峰回路转,他在远方看见了什么明亮的东西在行驶,可想要看清它却越走越远,情急之下他跃进了火中,想要离的更近一些。
火焰灼烧的刺痛感转瞬即逝,很快他便坠入了无边的深海,即使他如今早已不需要空气也仍旧感到窒息,不如说,如今以火焰铸就的他在此处只觉得冰冷刺骨,神智渐消,只挣扎了一会儿便向着海底沉没,一路上他在水面的折射中似乎看到了什么,可他实在是无力睁开双眼,只依稀看到有人剪开了茧壳,破茧的蝴蝶匍匐在地渴盼的望向永远与己无缘的天空。
很快不智凡人便触及了海底,顿时冰凉与压抑的感觉都消失了,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他躺着休息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想要睁开眼却只感到一阵剧痛,所见只有无尽的黑暗,可阳光正好,本不该如此,不智凡人抬手触摸,果真自己的眼瞳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剜去,这个可怕的人还封上了凝固的蜡油,使他只能不断滴落烛泪,永远无法恢复。
即使如此,不智凡人仍旧想要找到他所见的灯光,匍匐在地摸索中,他看到了星星点点。是错觉吗?他踉跄的起身,见火光越来越多,自四面八方升起,交缠在一道向着天空飞舞,在火光所及之处,黑暗被逐渐驱散,不智凡人眼前出现了模糊的影像,随着火星点亮一切而逐渐清晰。原来,他如今正站在一艘点着长明灯的巨轮之上,可它不航行于海却行驶于沙。
不智凡人眼见这些,不知怎么热泪盈眶,又或者只是己身的热力使得蜡油再次融化。忽然,那些火星被从天而降的巨大火球打散,不智凡人来不及躲避,只是下意识的抬手闭眼,被吞没其中,等了好一会儿没有自己想象的疼痛,小心翼翼睁开眼时,眼前浮现出了燧石的脸,挂着浓重的担忧,温暖的热力使他麻痹的身躯逐渐找回,想来是自己正在被拥抱。
那日不智凡人在随后睡去了,梦中不再有那些恐怖的幻象,唯有逆孵之卵为他编织的无尽极乐,他知道恐怕是燧石拜托他做的。燧石没有问他那天看到了什么,不智凡人不知该如何开口,两人心照不宣的保持了沉默,但不智凡人不能当做此事没有发生过,于是他便在一次救下了一个因血统遭人排挤却天赋极高的火焰之子后,开始了打造沙船的计划。
他将那里打造成了完美的庇护所,也请求了逆孵之卵为他们提供庇护,不管怎么说,逆孵之卵没有出现在幻象之中,且不智凡人相信辉光的永恒,必不会让逆孵之卵遭到灾厄,毕竟他正是整个漫宿最年长的司辰。面对燧石,不智凡人知道她向来对这些虚无缥缈的事物嗤之以鼻,只觉得是逆孵之卵哄人玩的东西,何况那个梦又太过恐怖,故而他隐瞒了此事。
当然,还有自己的一些私心,不智凡人在让那些孩子们唤自己为父亲时,又称燧石为母亲,这并无什么特殊的需求,只是在满足自己的私欲,这种事即使是在和盘托出的现在,他也绝对不可能说得出口。话已至此,不智凡人告诉燧石,他请求她三缄其口,倘若未来真有什么意外,自己的幻象投入了现实,这件事定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燧石看着不智凡人一脸紧张的模样,他不愿自己误会而将秘密透露给了自己,甚至连大地之子都被他排除在外。眼下,自己的弟子正局促不安的盯着自己,像是在恳求自己信任于他,燧石仿佛看到了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他眼中带着同样的渴望,请求自己教导他,但却因为族中的恐怖传言而心怀畏惧,自己答应他时也是一样患得患失。
“你知道我一向是不信那些所谓的命运的,我相信一切都能变的更好。”燧石抬手想要摸摸他的头,却只是摸上了不智凡人的脸,他比从前要高大许多了,“但既然是你说,我一定相信,你从来都不会欺骗我。”不智凡人握住了燧石的手,看着她半晌后也笑了起来,“我竟被恐惧压垮了,如今听老师说才想起来,只要有老师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好啦,相信你自己吧。”燧石走的很快,聚点近在眼前,他们即将闯入骄阳的审判,在推开门前,她最后安抚了下不智凡人,“虽然我总说你是半吊子新手,但你确实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学徒,总能想出意想不到的法子,在无论什么样的困境中找到出路。”她点了点头,“未来即使我不在,想必你也能为众人引路,到你所说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道路上去。”
“当然。”不智凡人喃喃自语,在燧石带着他们进入审判现场时,已经恢复了往日开朗的模样,抢在燧石之前开口道,“骄阳大人,在下听闻昕旦姐姐带走了在下的朋友,说是谋杀之类的罪过,可我这几个朋友虽然往日都是不着调的,但这种事可是绝对不可能做的,何况骄阳大人应该看得出来,他二人实力并不如何强大,哪怕有心也没那个能力。”
不智凡人说的很含糊,在一旁紧张起来的昕旦放松了一些,看来他还算知道自己能够透露到哪一步的,若是再多说一点,自己少不得一会儿要受罚。渡鸦见自己的辩护人来了也自觉更有底气,腰也站的更直了,笑鸫则不以为意,本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逃得了今日的审判,被七蟠盯上了只怕也难逃一死,因而只是依旧盯着骄阳的脸,引的他也看向了自己。
这一看便慢了半拍,七蟠见骄阳没有反应,只觉得他是站在自己一边装聋作哑,狠狠的又瞪了渡鸦与笑鸫一眼,转身对不智凡人说道,“这件事骄阳自有定论,谁不知道你是人类出身,所以总是帮人类说话。”七蟠言语间那两条巨蛇又扯下了对方的一块肉,像是啐一口般的吐到了地上,“实力差又如何?我看他们狡猾的很,一定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办法!”
“虽然人类总是狡猾不过我的孩子们的。”七蟠说到这里居然叹了口气,又换了个姿势坐下,“可盲蛇自幼失明,一直混混沌沌的分不清善恶,一点儿都不像他的兄弟们,与我们生活在一起一准被吃干抹净,我便让他去大漠中生长壮大,或许还能有保命的机会,可他实在是不太聪明,恐怕是他们用陷阱诱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