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象牙林地（1 / 1）

在之溪小姐的指引下，我驾驶着飞艇来到了卡捷琳娜市远郊的一处林地。之溪小姐说，“那绝对是一个一生中都会铭记的地方”。这座林地距离城市的市民活动区较远，加之地势较为崎岖起伏，不太适用于地面交通工具的通达，所以暂时还未经过联邦的景观处理。林中唯一的光源是夜空中的月亮，每到深夜的月光洒下，林中的树干仿若一根根象牙一般洁白，所以也叫做象牙林地。

我将飞艇降落在一个不大的空地上，扶着之溪小姐下了飞艇。当她的双脚踏在微微湿漉的草地上，这头灵动的小母鹿仿佛回到了故乡。她的银发仿佛一缕月光，一闪便藏进了树林深处。深夜中的鸟叫不多，蝉鸣也只是偶尔的几声，但晚风夹杂着林中枝叶的沙沙声，与随之而来的林草芳香，却让这座深绿与银白相间的林地更显得静谧与生机。这是一个与联邦光辉的城市相比完全不同的世界。

之溪小姐从枝叶中探出半个身子，低声地喊道说，“你怎么还不进来？里面可好玩了！”像是怕惊醒熟睡的母亲。

我随她进入了密林深处，林中没有人工修砌的道路，她在前引领着方向，对这些藤条、老根、浅坑的位置了然于胸。我在她三四步的距离跟着，却好像总是无法追上这三四步的差距。我环顾四周，看到已经几乎没有“眼”系统的设备了，这让我觉得自由，我不愿任何人与我共享这段与之溪小姐独处的美好，这是一个专属于我们俩的世界。脚下的路变得愈发的原始，树木愈发的粗壮，而从枝叶中播下的月光也愈发的稀少。我问她，“之溪小姐，我们这是去哪？是否有明确的目的地呢？”她曼妙的背已经被汗水打湿，从侧脸透出了莞尔的一笑，她快步地下了一个小坡，从一堆紧密的藤中扒开一个小洞，从中间钻了过去，洞中传出她的声音，“我们到啦！”我随着她的样子钻了进去，不禁怔在原地。

那是一面宁静至极的湖水，除了偶尔有鱼虫或是水草的惊扰，竟毫无波澜。湖水像是一个抹去尖角的菱形，大约有一个足球场的大小，水面虽然平静清澈，却在月下如牛奶般白皙而深不见底。这湖水的四周被无数的藤条与树木枝干围堵，仿佛心脏一般被这象牙林地所呵护。

我坐在了湖边的草地上，那月光便映在了我的脸上，像是一道名为历史的刀影，令我在沉静中不免再次去探寻那些虚无缥缈的回忆。我轻轻地吸了口气，像是将回忆也一同吸入了思绪里，那是一股在虫草的芬芳中，在清凉湿润的风里，若有若无夹杂着一丝金属的咸味。味道却是最能引起回忆的，我想，我生前大概是来过这里的。

“怎么样，美吗？”和叶轻轻的的声音从我耳边传来，我回过头，发觉她早已经不知不觉坐在我的身旁，将肩膀轻轻靠在我的胳膊上。

“美。这是我这段生命中，见过最美的东西。”我暗自想，希望与她永远在这湖边的草上轻语。和叶的视线久久停留在湖面的远方，神情有些模糊。我想无论是谁，都会在这湖中忆起一些过往吧。如果忆起的是些神伤的往事，不免略感忧郁，而如果忆起一些美好的往事，当从记忆中回到了现世时，亦会因韶华已逝不免略感忧郁。所以回忆总是带着些忧郁的吧。只不过，我没什么回忆，而看着她的侧脸，我也难以将视线移回那绝美的湖上。

良久，和叶忽地重新变成了那只调皮的小鹿的模样，她转头看着我，向我眨了眨眼睛，然后将嘴唇伏在了我的耳边，热热的气息呵在了我的耳中，说：“我们去游泳吧。”

“可是我没带游泳衣物，没法穿着这些带着精密电子元件的便服游泳啊。”我有些诧异。

“谁说游泳一定要穿衣物的？”和叶的声音小的即便是吹在她面上的风也听不清，我想我大概是这世界上唯一听清的了。

任何人倘若换装，都不免些许带着一丝笨拙，而月下的和叶·之溪，像是初放的荷花，轻轻抖去了身上清澈的水珠，顷而拂去了身上的束缚，那光洁的身体便沐浴在了皎洁的月光下，竟显得比月亮还要更纯净一些。她向湖面轻巧地走去，每走一步，便像是从这现实往梦幻中走的更远了些。

我也将衣服尽数脱去，跟着和叶的身后向着湖心游去。她的水性很好，很快便游到了湖心正中，向我挥手示意，湖面的波光被她轻抚后变得摇曳，明暗交替地在和叶的脸上舞蹈。我奋力游了几下，不久便在湖心与她汇合。我将头发抹向了脑后，又抹掉了脸上的水，微笑地看着她，想向她说出一句温柔的话，可却发觉这个微笑并没有得到回应。

和叶·之溪的脸色冷酷无比，甚至将这湖水也镇得冰冷。她两眼望着我，像是望着这世上最猥琐卑劣的鱼。突然，一股震撼的压迫感紧紧地勒住我的咽喉，那是我在植入后从未有过的感觉，那一定是从我曾经的生命继承来的本能，那是一股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的恐惧与警觉——那是动物求生的本能。紧接着，我的双脚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向湖底拖去，我使出全部的力气挣扎，却不起丝毫作用。很快，我的眼前渐渐黑了下去。

我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