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许之地(六)(1 / 4)
“欢乐的欢”秦小乐把这两个字在嘴里咂摸了一下,觉得实在有趣的很,“你名字里面有欢,我名字里面有乐,咱俩还真有缘分啊,我听说天桥卖艺的杂耍班子里头,哦,还有唱曲儿打板儿的行社里头,入了一门都是要改名字,共同范着一个字,好让外人听见了名字就知道是师出同门,”他拍了拍前头的座椅,“要不你改哦,你不用改,你爹妈一定是希望你做人清清白白,快快乐乐的,这意头不错不像我的,嗨,要不还是我改吧,你叫颜清欢,我就叫秦乐欢,是不是也像学问人家里出来的?哈哈哈,唔,和我这人不太搭啊,要不叫秦欢乐也行,多喜庆!”
这人说起话来也没个停顿,语速又快,叽里呱啦的,不管对方听得懂不听得懂,跟得上不跟得上,只管自己说痛快了就算完。
颜清欢打从出生起,还从来没在身边遇上过这样话痨的人。
同个圈子的那么几个朋友,别说交浅言深了,即便关系亲近些的,也大都习惯了点到即止的表达方式,长辈们更是了,最愿意声东击西了,恨不得简单的支使人拿杯水,还得拉拉杂杂的讲上一套之乎者也的先古典故来,方能显示得自己高深莫测。
至于商会里或是货栈里的人,一般都是表面客气,颠过来倒过去的恭维话,听得他耳朵都要长茧子了。
他原本也是个坚信言多必失的人,年纪小,又要立威信,自然是越孤高才越能撑得住场面。
只是今天,耳边呱噪之声像极了苦夏里那不绝于耳的蝉鸣,只是由不适应到逐渐麻木下来,渐渐倒也并不觉得那么使他厌烦了。
他表情没太表露,只是心里隐隐活泛起来,死水微澜一般,有些想试着交下这个话痨似的、总是出其不意从天而降的朋友。
后视镜里,秦小乐还挑着眉梢等他的回复呢。
颜清欢鼓了下嘴,疑惑道:“这么大的事你改名字都不需要和家里人商量的吗?”
秦小乐“嗨”了一声,“商量什么,我老姨儿你是不知道,要是听说我私自改了名字,能把我扔酱缸里腌起来,我也就是过过嘴瘾,乐呵乐呵,要换名字啊,还是等下辈子吧。”
原来是个玩笑,颜清欢微哂,“看来你家里人对你很上心啊。”
“不不不,那你可理解错误了,”秦小乐呼出一口气,倒回去往靠背上一仰,这才觉出来周身被刚刚的“天外飞仙”撞得生疼,也不知道青紫瘀伤了没有,一呲牙,“我就是一条腿被人卸了,我老姨儿都未见得多看我两眼,可这名字不一样,这是她老人家灵光一现给我取得,我但凡敢在上头多加个撇捺,都能让她骂上半宿的大逆不道,在找个晾衣杆子给我挑起来挂房顶上,风干了等过年!”
“她很厉害吗?”颜清欢不大相信对方描述的这彪悍形象,会在现实中真正存在。
“那也不是,”秦小乐一笑,“我过了十岁,她就已经不打我了,改用言语恐吓——主要也是打不过,她这方面的心眼子还是很够使的。”
话题越拉越偏,颜清欢觉得两人之间这场冒昧的谈话至此也差不多该终结了,人不是一日长成的,他还是对于这种过于频密的交流方式显得不那么得心应手,多少有些暴露缺陷。
“你在哪儿下车?”他拐了个弯儿,问道。
秦小乐装疯卖傻的套了这么半天的近乎,可不是没事闲的,他隐隐的勾着唇角,眼睛里便现出点儿鬼机灵似的的精光来,可怜巴巴的说:“你瞧瞧我这衣裳,都露成筛子了,这数九寒天的,颠儿不了几步路,就能冻成糖葫芦,要不你借我一件衣裳穿穿?明儿我洗干净,就还你!”
颜清欢愣了愣,借衣服这事生平还是第一次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