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仇怨(3 / 3)
目前能明确的有三点:其一,那名名为简尼尔的男性似乎对自己怀有相当的恨意,而且他显然是那种很难听得进别人劝解的类型,至少在误会澄清前自己还是尽可能避开他为妙;其二,从周围呛人的浓雾和当空的硕大月轮来看,自己依旧身处理查冈州境内,虽然不清楚简尼尔为何没在放倒自己后落井下石,不过这点对自己而言终归是一桩好消息;其三,自己在昏迷期间似乎被抽取了相当数量的血液,无论是右臂上残留的针口扎痕,还是起身后强烈的眩晕感和气窒感都足以充分佐证这一点。
“不管怎么说,还是尽快回家吧,半夜在理查冈州的户外活动太危险了。”苏纳自言自语地站起身,通过周遭景物,他很快便辨认出自己正身处居宅附近的一处小型公园中,只需折回主干道,不出二十分钟便能回到家中。
然而还没等他离开公园,头顶处窸窸窣窣的响动声却让苏纳刚刚放松的神经再度紧绷。这样的响动只有长条类爬虫生物沿着藤架爬行才有可能发出的异响,但是理查冈州这样的空岛环境显然不适合蛇类繁衍生存——
一条细长纤细的黑影朝着苏纳的后颈部摆荡而下。
早有预警的苏纳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来袭的敌人,迎着满月狡黠的月光,这位袭击者露出了它的真正面目——一束在理查冈州再常见不过的紫藤花串,不同于白日里含苞待放的娇羞模样,此时的紫藤花热烈盛开,红褐色的花蕊如同一张张饿狼的血盆大口,饥不可耐地想要将面前的猎物撕成碎片。
目睹此景,苏纳的第一反应是,自己昏睡期间吸入了过量的紫藤烟,因此出现了花朵袭人的幻觉。他立即凝聚周遭空气中的粒子,在掌中构成出一张过滤消毒的鸟嘴面具,然而空气中流通的浓雾却如同极具腐蚀性的强酸,在鸟嘴面具成型的瞬间将其重新溶解分解。反倒是那束花藤趁着苏纳错愕分神的空档像蝮蛇般激窜而出,堪比刀片锋利坚硬的花瓣轻而易举地割开了苏纳的袖子,在他的右臂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创口的剧痛让苏纳立即意识到,这束袭人的花藤并非是梦境或是幻象的产物,即便是那也是足以取人性命的可怖梦魇。好在那束花藤在割伤苏纳后并没有进一步发动追击,反而是像见血的蚂蟥般群聚在滴落于地面的血泊上,吮吸着新鲜的血汁。虽然这番场景着实血腥可怕、甚至有些令人作呕,却也给苏纳创造了绝佳的逃跑时机。
只是逃窜至主干道的苏纳发现,自己的处境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糟糕了。
大街小巷中种植的紫藤花都在此刻醒转过来,如同石像怪般盘踞在围墙上沿等待着猎物主动送上门来。尤其是紫藤花几乎是理查冈州家家户户都在种植的观赏作物,愈是靠近住宅区,在附近围猎的紫藤花愈是密集,紫藤烟的浓度也愈高;假使质疑返回居宅,在踏进家门前他便会在紫藤烟的影响下失去知觉,随后被众多紫藤花分而食之吧。在他的身后,滴落于地面的血滴成为了暴露方位的方标,引诱着无数紫藤花如同喋血的大白鲨般尾随而至。
情势危急,苏纳也顾不得那么多,只得暂且向城市中央、海雾较为稀疏的区域先行撤离,祈祷着船到桥头自然直的道理在他身上应验了。
纯白的大理石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凄寒,甚至有些瘆人。
作为理查冈州象征的女神像此刻只是隔岸观火般踏着海波,看着渺小的生命在她的面前挣扎受苦。女神像与主干道间有着近百米的中空,即便苏纳体能过人,也绝无可能跃过这样一段鸿沟,在女神像的庇护下暂避风头。更何况,假使苏纳能够设法逃窜至女神像的顶端,那些花藤状的怪物只会更加轻松地到达此处,届时身处高地、四面无援,方才是名副其实的“穷途末路”。
更使危境雪上加霜的是,这座城市的象征、辟邪驱祟的存在此刻正经历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异变。
“女神像——在笑?”苏纳出神地凝视着女神像,喃喃说道。
一向端庄典雅的女神像在淡紫色雾气的包被下,露出了一个贪婪而诡异的笑容。一道裂纹以女神像的嘴角为起点,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覆盖于女神像表面的大理石层逐渐崩毁脱离。一只暗紫色的眼瞳从女神像头部开裂的空洞向外窥伺,从这只紫瞳的凝视中感受不到任何仁慈和作为生物的知性,反而充斥着无尽的饥饿、贪婪和对破坏的渴望。
一对生有鳞甲的手臂冲破了神像的桎梏,像是刚破壳的小鸡,笨拙地将身体表层的石片拍落,露出一对满是肉瘤、显然无法用于飞行的残破双翼。随后这只巨物臃肿肥硕的腹部将最后一块大理石碎片顶落,使他的上半身彻底从牢笼中彻底挣脱出来,很难想象这个三维是女神像数倍的生物是如何匿形于狭小的神像中的。
与此同时,循着血迹追踪而来的花藤也将市区中央的环形干道包围。即便不回首确认,枝叶与路面摩擦发出的窸窣声也足以说明它们的数量远不止“数以百计”这么简单。苏纳不由回想起了那副描绘男人被花藤缠绕的画作,曾经被他误以为是艺术意象的存在如今看来只不过是一名像他一样被逼上绝路、可怜而又可悲的受害者。
不过苏纳也不打算就此束手待毙,他从项上摘下金属块,熟悉的镰刀在他掌中凝聚成型。果然,这种混合而成的雾气与弗兰肯释放出的斯普林特粒子相似,即便普通的构成术会受到妨害,利用金属块的特性制作而成的镰刀还是可以正常使用。只不过在吸入过量紫藤烟并大量失血后,苏纳对自己能否应对无边无际的紫藤花海本就没什么自信,更不必说还要设法对付眼前这只数百米高的巨大生物。
即便如此,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苏纳深深吸了口气,正欲挥动镰刀迎战花藤。一只纤细寒冷的手掌却警示似地搭上了他的手背,清晨曾有一面之缘的白发少女不知何时出现在苏纳的身畔,别具深意地与他对视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