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宴会（迪玻拉）（2）（1 / 2）
迪玻拉虽在四年前与约翰彻底分道扬镳，但两人尚保持着书信交流，起初他还在信中一个劲地说修道院的坏话，直到来信中出现一名白发僧侣的名字，他的措辞方变温和，后来约翰对修道院的评价渐渐转贬为褒，回信内容也日益敷衍，迪玻拉觉得他已彻底接受了修行生活，不由得大失所望，隔阂便由此而生，她憎恨那个修道院，她永远无法忘记那段字里行间的描述，那僧侣教导他如何摆脱世俗的困扰，将身心奉献给圣父，信中说，因为僧侣的皮肤与头发颜色均白如石膏，所以约翰把他称做“石头修士”。
迪玻拉写信呵斥他切勿贪图安逸，应以家族责任为重，要早日想办法令父亲回心转意，将他接归庄园，可约翰没有答复。迪玻拉一气之下又连寄五封信加以痛叱，幻想他能领会自己的苦心，结果却通通付诸阙如。她认定那名“石头修士”是罪魁祸首，这四年来，她从未中断过对安东尼修道院的调查，但都一无所获。可就在两个月前，她接见了一名来自彼勒丁那堡皇宫的官员，终于从他口中打探到一些蛛丝马迹。那僧侣可能是秘法会余孽。
当年军区联军攻入白城，巫师们几被屠尽，但漏网游鱼屡禁不绝，他们之所以能苟活于世，大多与复杂的宫廷斗争密不可分，亚宁尼亚掌握土地的实权贵族为增强实力而不惜养虎自重者大有人在。一想到“石头修士”是一名隐世巫师，她的思绪就更乱了，她原本打算借军务南下跟父亲商量此事，可惜他已经不能给她提供建议，消除她心中的忧虑。
“他叫汉尼拔，负责管理我们的图书馆。”约翰笑道，“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写给你那些信的内容，时间过得好快，不过你写的信我也都保存完好。”
“是啊，”她不自在地扭一下餐巾，“他的神学修为如何？你了解他的背景吗？”
“他只是一名普通的修道者，他在修道院待的时间比现任院长还要长些，大家很少谈及他，可他的知识好渊博，这不仅限于神学。”
“他还懂其他学识呀？”迪玻拉觉得自己差点离开了椅子，面前的男孩警惕地眨眨眼，她放缓呼吸，说道：“如果他的才能如此了得，又怎会屈身大城外的修道院嘛？”
“他不喜欢世俗的纷争。”
那你呢？她咬咬下唇，但没有开口，但既然约翰已经回到她身边，即使那名巫师的手伸得再长，也够不着利利安芙斯，另外若要探明他对庄园继承权的态度，更不急于这一时。
用完早餐后，他们叨起些琐碎的生活小事，步至三楼的半圆柱廊，碰巧遇见腓列迪俄斯。此时庭院里已人满为患，僧侣进出备事，新临的白城访客陆续进场。石头拱门外那片辽阔草坪远远地停满皇宫大臣的马车，它们在红苹果树下排成一列，最高那辆甚至碰到顶上枝桠，使果实滚滚落地。客人们散漫地向庄园大屋这边攒来。
“这更像一场宴会。”约翰发表评论。
“别瞎说，约翰，这不是宴会。”迪玻拉回道。
立谈间，便见一支为数五十左右的圣甲骑兵队领提龙头旗和十字旗从驿道上驰入丘陵。一辆由四匹白色俊驹牵引的车舆停于队伍中间，车厢里走出一男一女，精锐甲兵分为左右两行，簇拥这两名紫衣贵族浩浩荡荡地步向庄园拱门。迪玻拉认得他——埃尔俾迪斯，他体格高大，有一头浓密褐发，举态优雅大方——若在以前，他应该还有一双明亮的眼睛，迪玻拉在那场竞技比武结束后与他初次见面，这名皇位候选人便主动相约，在恬静和煦的夏日，两人踏青湖岸，无话不言。此后他们曾经几度幽会，在金女士和白女士的注视下，皇子拥抱她，却被她伸手推开。那时一战成名的她虽然武艺超群，但在感情方面她还只是个青葱少女啊！父亲勒令她远离白城皇室，“想都别想，那些东西不属于你。”那么陌生的语气，深深地灼伤了她的心，并且无情地扼杀了她那初开的情窦，她闭眼逃跑，脸上银光冷如凝月。转瞬之间，时至父亲辞世那晚，她甫才参透他的用意。嫁给约翰，他临终前哀念着。
“格利浦修斯陛下并没有御驾亲临，”老仆长道，“据说皇上听到维尔纽斯大人遇害的消息，当场便晕厥了过去，如今已卧病在床。你们眼前这两位都是皇帝的儿女，埃尔俾迪斯代表斯塔希略家族，安娜代表皇后的海第斯家族，他们同属帝位候选人。”
“海第斯家推个女孩来参与竞选？”约翰噗一声笑笑，迪玻拉不悦地侧视一眼。
“那女孩擅长广场演说，城中至少有五成市民拥护她，海第斯家想从紫室和凯撒势力中脱颖而出，这是惟一的蹊径。”
“那我也去竞选好了。”弟弟玩笑道。
迪玻拉和腓列迪俄斯一齐看向他。老仆长严肃地说道：“你的当务之急是要根据维尔纽斯大人的意愿继承利利安芙斯庄园，然后助你姐姐拿下灰峰镇和困海舰队，稳固塞蒂诺斯家族在白城的地位。”
继皇室成员之后，丘陵出现另一名门客众多的贵族，当他们迈入庄园的石头拱门，迪玻拉看见那男人有一抹稀薄的口字须，身披镶嵌蓝色与黄色宝石碎钻的斗篷衣，围肩的织金浮夸无比，裳摆里面晃现红裤赫靴，这很符合东部那些暴发户的风格，她心想。他与皇子殿下正好在大门相遇，又见他三步并两，深躬作揖，似乎恨不得行个匍匐大礼，皇子及时扶起他的手肘。
“约纳萨·拉帕德斯将军，”老仆长说，“东方都督区打点进城的军事新贵，他现任皇宫的禁军副统领，近期与凯撒西菲亚斯走得近，也是维尔纽斯大人的政敌之一，他恐怕是给你添乱来了。”
“那但愿他安安分分。”这数日里，她一思忖起绿衣持剑卫士那席话，耳边便能听见四年前竞技场上的欢呼声，她挫败了西王国挑衅白城的阴谋，击倒他们派出号称“亚宁尼亚杀手”的精锐骑士，市民们高喊洛门那万岁，月桂花瓣久飘不落。骑士连续击败两名白城最强大的武士，在第三天，十六岁的迪玻拉铁甲上阵，外国使团见状险些笑到气绝。那名北方人却没撑过她十招。这是她的荣誉啊，她怎可让这些阴险小人损害这份为数不多归她独有的珍宝？她并不惧一战……
“你必须学会忍耐，”老仆长洞悉她的情绪，“如果你想踏足政坛，最好改变一下你以往的作风，在这座城市里生存，防守远胜于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