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狼烟(1 / 5)
后汉乾祐元年,即后蜀广政十一年正月,赵延寿之子、后汉京兆府大将军赵匡赞,和凤翔府大将军侯益一同带兵投降后蜀,成为蜀帝孟昶新年以来收获的第一份大礼。
后汉与后蜀被秦岭一分为二,以东南为后汉,以西北为后蜀,凤翔府与京兆府便坐落在两国边境,一南一北地伫立在渭水河畔,和巍峨高耸的秦岭山脉一起,构成后汉王朝在西南边陲的一道坚固防线。
孟昶知道,后汉皇帝此时正竭力与旧部残留杜重威死死周旋,根本无力顾暇后蜀的暗中威胁。
得到汉军两员大将归降的讯息后,孟昶当即下令,命兴元府张虔钊军与源州府李延珪军兵分两路,分别从散关和子午谷穿越秦岭,迅速进入凤翔与京兆接纳两路降军,以便用最为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长安一带的军事要地一并收入囊中。
可是,两军从后蜀出发不过几日,前方便传来赵匡赞和侯益又重新投靠后汉的消息,孟昶听到战报,顿时气得他七窍生烟,几年来偏居一隅的他费尽多少心血,总算看到东进中原的一丝曙光,到头来还是被那些视诚信于无物的贰臣狠狠算计一把。
见皇帝满脸惆怅无法释怀,宓妃便妖娆地挪到他身前,媚眼如丝,“陛下,贱妾虽不懂军政国事,却知我蜀地是普天下最为平静安乐之所,秦岭那边的事乱成一团,陛下何必为那些乌烟所扰呢?要贱妾看,芙蓉帐暖度春宵才是人间极乐之事……”
“陛下,前方急报……”掌事内官唯唯诺诺的声音响起,他大着胆子探近床榻,将声音扬高两分,“后汉传来密信,汉主刘知远已于昨夜晏驾归天。”
这句话如平地惊雷,将因短暂失利而显混沌的孟昶从温柔乡中拽了出来,他猛然掀起明黄色床帏,满脸大喜过望,“消息可否属实?”
掌事内官本想稍稍抬头,却瞥见帷幔之后宓妃若隐若现的羊脂玉一样的臂膀,又赶忙埋下脸去,“回禀陛下,汴梁已封锁城门,如临大敌,消息该是真的。”
“极好!极好!果然天助蜀国!”孟昶兴奋地绕着圈,“快诏安思谦来见朕,朕要和他好好部署一番,秦岭之战,我蜀必将先声夺人!”
“诺。”掌事内官得到旨意后便要退下,却被亢奋不已的孟昶喝止。
“且慢……如今天赐良机,乃是我蜀绊倒后汉的绝佳时机,不可将视野仅仅放在小小的秦岭。你快去请费夫人入宫商议大事,不得有误!”
“陛下!”宓妃披着一件杏黄色的薄纱缓缓下地,声音尖厉而起,“如今,天色已晚,宫门早已下钥,陛下怎可请一外命妇在此时入宫觐见。费夫人虽与陛下情同母子,却终归为一君一臣,更何况费夫人一介女流之辈如此近身天子,陛下就不怕有更多的流言蜚语散播市井么?”
这些日子,宓妃知道孟昶流落远方的露水红颜,早已嫁为人妇,又偷偷按照他近身侍卫的描述,按安歌的性情模样好好修炼模仿一番,自己又着实有几分媚术,于是毫不费力地获得连绵盛宠。
这几年,宓妃宠冠后宫是后蜀众人皆知之事,期间,费夫人企图为皇上进献佳人,也都被她一一推挡回去。
从此,宓妃和费夫人便暗暗较上了劲,后者希望能够在皇帝身边安插自己的人,才能使自己和整个费府永葆贵极,如此谋算却多次被好妒的宓妃所阻;而宓妃则早就瞧不惯费夫人仗着皇上年少时的几次相助,便真将自己当做“隐形太后”一样的人物,前朝后宫哪里都企图插上一脚。
于是,心思活络的宓妃便授意下人,生生编纂出皇帝与费夫人的宫闱艳事传扬开去,也好借民众的悠悠之口,煞一煞这位后蜀第一诰命夫人的锐气。
孰料,孟昶冷哼一声,“爱妃所言‘流言蜚语’乃是何意?”
宓妃毫不慌张,娇艳的双唇一张一翕,似乎早有准备,“污言秽语不堪入陛下之耳,只是,这费府与费夫人这些年因受到陛下恩宠,羽翼渐丰。前有李仁罕和张业叔侄之鉴,陛下万万不可再让那费氏高楼渐起、威胁皇权了。”
“放肆!”孟昶抽动着嘴角,不等她说完,便一掌将言语间僭越政事的宓妃掀翻在地,“朕看你还算安分,这几年对你颇为宠幸,却让你不知天高地厚起来。费夫人是谁?凭你这贱人又是谁?怎敢与她相提并论!”
“陛下!”她早已摸清孟昶多疑又显偏执的性情,言语间也不甘示弱,“臣妾一心系于您身,一言一行、所作所为,无一不是在替陛下分忧,陛下言语重伤臣妾一颗赤诚之心,臣妾唯有以死谢罪了。”
说着,宓妃便作势要朝那梨木雕花床榻的尖角撞去,心里却笃定那人绝不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