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自戕(1 / 6)
后晋开运二年,阳城以北,白团卫。
集结符家主力的后晋先遣队伍被契丹兵马团团包围于此地已有数日,多次随父亲出征的安歌,虽不过金钗之年,举手投足稚气未脱,却已是暗藏洒脱的少将之风,她独自坐在大营旁的石墩上,望着渐渐泛起鱼肚白色的晨曦,翘首企盼老天今日能赏赐一丝甘霖,也能恩赐他们都能活下来。
突然,她听到“咣”的一声,一位身躯魁梧的战士轰然倒地,旁边几个人簇拥而上,在那人耳边大声喊着,每个人的声带仿佛都沾满了砂砾,沙哑干涩,“虎子,快醒醒……”
“虎子,撑住啊,估摸一会儿就下雪了!”
“下雪咱们就有水喝了!”
安歌偷偷摸着自己腰间绑着的羊皮水袋,才略略安心,里面晃晃悠悠还有半碗茶的水量。
这里的水,她不会喂给那位昏倒的兄弟,或许可以救得了他,却救不了这里的所有人;她也不会留给自己,因为在她心里,自己和身旁的兄弟无异;这里的水,只能留给父亲,有他在的地方,才是全部士兵存活的希望。
半月前,符彦卿受后晋出帝之命,趁耶律德光率领的契丹军北撤之机,大举进军燕云十六州。两军对峙于朔州阳城数日之久,终于得到突围机会,直奔耶律德光的督战坐撵捣去,力图擒贼先擒王!
他们一路北逐契丹精兵几十里,然耶律德光早已多次换乘马匹,逃离得不见踪影。
待符家先遣部队追逐无果、准备列阵南撤之际,却被身后埋伏的契丹骑兵包围了个水泄不通,不仅阻截了粮道,更是将他们一干人等困在前无水源、后无供给的蛮荒之地,准备针对符家主力,来个瓮中捉鳖。
挨过第三个干渴的夜晚,就连周围草丛树林里稍微泛些黄绿色的树叶草根,都被士兵拿来咀嚼解渴得干干净净。
安歌蹙眉踌躇时,已是漫天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北方的砂砾一颗颗硕大又粗糙,打在脸上甚至可以刮掉一层皮。
众人本已是干燥难忍的喉咙,更是被从口鼻间灌入的风信折腾得火烧火燎。她捂着那袋比命还金贵的水袋,准备躬身躲回营帐,却听闻周围的马群发出恐慌嘶鸣声,足以令人心惊胆战。
一支支带着火花的箭簇如雨注般“嗖嗖”地从他们头顶划过,暴露于外的人,即使侥幸躲过漫天凌乱的箭头,也会顿时陷入滚滚浓烟中,不知该逃向何方。
处在顺风风势的后晋军营,彻底陷入一片火海,浓烟与飞沙交错之地,皆似一片夹在篝火上的人间炼狱。
从营帐中冲出的符彦卿,一把将安歌抱上步云天地,“昭华,趁乱快走!”
安歌勒住缰绳,箭簇从它飞扬的骢毛缝隙危险擦身,“或许趁乱我们都可以走!”
一众残存兵将此刻早已聚拢至主帅身侧,即使被呛得泪眼迷离的夏尚直,也是毫无畏惧,“若是被大火窝囊烧死,不如杀出一条血路,死了也是好汉!”
此言一出,立得众人呼应,符彦卿俯身上马,不顾各处乱肆飞扬的箭齿,高声疾呼,在黄沙迷雾之中如天神降临,当即稳住了军心,“辽人借风势焚烧我军,如今必得沾沾自喜,咱们忍耐少时,再奋力还击,可以将他们杀个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