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葛生(1 / 4)
城外的乱葬岗,因这几日史、杨、苏几家的灭门之祸,尸首早已堆积成山。
那帮载尸的十人卫队,松散失落地走在崎岖泥泞的土路上,他们无一不想赶紧将这趟差事走完,整日和这阴气甚重又没有油水的运尸打交道,感觉晦气极了。
一位小兵藏掖不住内心的愤懑,“你说,他们赶上那几个死鬼家的好东西那么多,都不知分上兄弟们几件,今日知道郭家油水不多,倒派咱们前来,怎得如此欺负人!”
“还不是他们那几队攀上了太后弟弟的高枝,”另一个带头的嘴歪到了腮边,“别急,咱们一会儿再好好翻翻,指不定能有好宝贝,我就不信了,一个大名鼎鼎的节度使竟不及那几家的十分之一。”
这时,打头的马匹因踏上一块薄冰,止不住脚下旋转着打滑,令身后的屠车几乎掉了个头,一具紧紧拥着婴孩的女性尸首滚落于地,一声清脆的磕碰声响,吸引着这对戍卫争先恐后地围了上去。
“这镯子质地鲜亮极了!”
“如此磕碰都无裂纹,肯定是上品!”
“看来,这女子是个主事人物,不如把她衣服扒了,指不定藏着的都是好东西!”
“你这色胚,连尸首都不放过,哈哈哈哈……”
话音未落,为首的几人便将那女子手腕上的玛瑙镯子撸下,又要撕扯她的衣服,企图将她身上的首饰配件倒翻一遍,其中一人嫌她拼死抱在怀中的孩子碍事,便抬起脚想要顺势踢到一边。
脚掌还未落下,一把簪子便直直从他背后飞入,他惊愕地望着自己已被木簪穿透的胸膛,还未回过头看清凶手脸庞,就已只撑不住,轰然倒下,断了气息。
瞬间,整支队伍如同惊弓之鸟,纷纷拔出腰间的武器,惊见远处飞蓬着散乱短发的家伙策马步步逼近,其中两个自诩队伍中武功最为了得之人,也有样学样地对准那来势汹汹之人,甩出自己的刀剑。
那人灵巧地将身体蜷伏在马背之上,两支剑快速翻滚交织着,贴着头顶飞过,下一瞬,她精准地用长剑左右一档,已如磁铁一般吸引着呼啸而过的尖刀,稳稳落于掌心。
两支刀与空气凌厉地摩擦声过后,它们便如同反叛的兵士,从那人手里飞驰而出,汇聚成一把似乎早已被确定飞翔路线的锋利剪刀,依次擦过不远处几近目瞪口呆的戍卫青筋凸起的脖颈,与飞溅的鲜血一起,旋转出如优美花瓣的翩翩舞姿。
最终,它们绞杀了赐予罪孽与束缚的主人,释放了作为刀剑本应荣辱、实则屈辱的愤懑,升华了各自碌碌无为却又结局闪光的一生。
下马之后的安歌,再也没有方才勃发雄奇的英姿。
她如失掉了魂,拨开散落地上的那些曾经颐指气使的戍卫,在那具已了无生息的女子身前“扑通”跪下,一声长啸响彻天空,“嫂——子——!”
哀鸣惊起了林间一片乌鸦的欢腾,惊悚而又悲凉。
一位侥幸躲过死劫的卫士捂着不断冒血的肩膀,挪着抖动的腿,绝望而又无助地跌跌撞撞逃离,姗姗来迟的夏虞侯对上他失魂落魄的眼神。
一把似乎已在血水中浸泡几天几夜的刀剑,此时明晃晃地从其背后偷袭而去,那人僵硬地望了一眼坠落于沙地的发髻夹带着一层血肉模糊的头皮,尖叫一声,便一下子昏厥不起。
将郭氏全族家眷共计十余口人整齐地码放在车上,夏虞侯已近精疲力竭,他通红着双眼望向安歌,却见她毫无倦意,不断奔走,依次将每一位男女老幼的衣襟整理平整,又用丝绢一丝不苟地将他们的脸与手擦拭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