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淇奥(1 / 6)
泛着腥气的药引顺着碗口,滴滴流入热气腾腾的药汤之中,棕黑色汤水上层盘旋着诡异扭曲的丝丝猩红。
继恩拿起汤匙,舀了三大勺,毫不犹豫地吞入口中。
他拉开房门,对着正午的太阳端坐椅上,冬日暖阳笼罩全身,金黄色的光线极为缓慢无形地挪动着它的浩影灵踪。
不知过了多久,他已觉半边身子曾经迎接的炽热逐渐将息,而自身仍旧安然无恙,这才笃定起身,又将碗中剩余汤药对着火炉重新加热,连带着佛龛木屉里的《金光明经》一并取出,置入食盒上层,方才飘逸而去。
“同平章事,你今日怎么来了?”见到平日几乎很少踏足大殿的继恩,此时此刻竟然出现,这让內侍梁巩颇感意外。
继恩冷冷回答,“每月十五,都是陛下去祈安殿烧香祈福之日,今天陛下无法亲身前往,就由继恩来为陛下榻前诵经了。”
“这事恐怕不行,现如今圣上病重,金吾军和殿前军分周轮值,李将军倒好说话,可王殷将军治军严明,三令五申,闲杂人等不得入内。”梁公公对圣上推选继恩为黄门同平章事一事背后颇有怨言,如今见他日渐落魄,心中愈发觉得痛快,他随意朝院门外挥挥手指,“不凑巧,今日正好王将军轮值。您呐,请回罢。”
“梁公公,要知道,你无权拦我。”
“奴家是无权拦您,可王殷将军有权拦您,”梁巩冷笑嘻嘻,“您是同平章事没错,可走出百里外也逃不掉‘黄门’二字,沾了黄门,便是奴才,把自己当主子就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了。”
“梁公公,您觉得哪位主子命薄呢?”
梁巩抬头一看,吓得立刻跪地参拜,“请晋王妃安!是同平章事今日请求觐见,王殷将军说闲杂人等不准入内。”
“同平章事是本王妃邀请来给圣上诵经的,”安歌睥睨着匍匐在脚下的內侍兵将,咄咄逼人地说道,“我看您们是觉得王殷将军是主子,而本王妃是闲杂人等了。”
“奴才不敢。”
“将垂拱殿内清场,本王妃要为父皇诵经祈福。”安歌的右脚刚跨过门槛,便停下来,回过头嘱咐次翼,“在圣上寝殿前说些不吉利的话。梁公公老了,经不住板子,你代本王妃先赏他十个巴掌罢。”
方一阖上殿门,继恩阴沉着脸色,“王妃不该随奴家搅这趟浑水。”
“今日殿外都是金吾军的人,此时重进已率殿前军在宫外待命,圣上和我们一旦有事,他就会冲进来。”安歌对上一双依旧显得未经世事的干净眸子,“许多反叛都只需一个借口,王殷之流才不会管陛下死活。而我们为了陛下攸关性命,必须趟这浑水。”
继恩拿起汤水,放在榻边小桌前,“药奴家已尽数试过,王妃若不信,奴家再试一遍。”
“不必,我信你。”
继恩抬手轻轻撬开郭威的嘴,将一勺汤药放在他的唇边,又与安歌重重对视,见安歌坚定点头,他终于横下心,将勺中之物细细灌入圣上口中。
反复数次,碗中之药终于见底,突然殿外响起窸窸窣窣的沉重脚步,安歌依稀听到次翼反抗的声音,“放肆!我是晋王妃的人,你们要做什么?”
安歌刚绕过万马红木屏风跑到殿门前,便听“轰”的一声,大门已被人重重推开,王殷全副武装持剑立于廊下,身后跟随数十名铠甲重将,气势汹汹,来者不善,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