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玉痕(1 / 7)
萧索清秋珠泪垂,思量一夕成憔悴。
赵光义拥着全身缟素的妇人,伏地嚎啕,“娘,那日爹还好好的,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你爹伤势太重,被救得太晚了……”杜夫人两眼直愣愣地望着身前的漆黑薄棺,形同枯槁,“这六个日夜,我一直守着你爹,总觉得他还在,只是像平日那样逗弄我,趁我不注意就会笑着醒过来。”她的目光缓缓挪到最钟爱的小儿子布满泪痕的脸上,仔细摩挲,不舍离开,“光义,你要替爹娘争气,早日娶妻生子,一辈子幸福平安,我们也就放心了。”
赵光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两耳与外界之间像是置入一幔薄纱,朦胧嗡囔之中,一阵熟悉的咿呀曲声凄扬婉约。
这一年多来,与赵氏私交甚笃的一众将帅时常出入赵府,筵席毕时,赵老爷与飒爽畅意的杜夫人一时兴起,卷起袖口便对上一组曲音利落的河北小调,有时意盛,高大威武的赵老爷故意蜷腿伏低,将头枕在扮做情郎的杜夫人肩上,噙着尖细假声唱腔反串,惹得众人开怀不已,好生羡慕。
“五里坡前送情郎,那是依呀唉,盼郎早归来,妹妹好等待。”
“水流千里望柳林,那是依呀唉,奴定早归来,丝缠天地拜。”
夫妻举案齐眉的恩爱旧景仍历历在目,如今却只剩杜夫人独唱这曲《送情郎》,再无那人开口应和,竭尽全力扮丑扮昏展她笑颜。
天人永隔的真实悲凉,又加此日兵败寿春,许多男儿皆囫囵动容地抹着眼泪。
“娘!”
带着抑沉的曲音余调,便听赵光义一声发自胸腔的咆哮悲鸣。
众人惊呼间,杜夫人已扬着头径直朝棺盖撞去,决意赴死追随。
待在远处角落的安歌捂着右肘回过神来,地上已是花瓣残碎,殷红片片。
只见杜夫人侧身倒在地上,赵普倚坐在棺旁,艰难地摁着右胸肋骨,嘴角涌血,动弹未得。
原来赵普早已发现杜夫人企图殉情的端倪,千钧一发之际,伸着手臂覆身挡在她和棺板之间,杜夫人躲闪不及,头死死地顶在他的右胸上,巨大的冲力亦将她击昏过去。
赵光义全身瘫软地爬到母亲身边,摸着她仍有残存微弱的鼻息,又哭又笑,接连的悲恸令他难以承受,头森森一垂,同样不省人事。
“皇后娘娘……”王审琦搓着手,愁眉暗目地守在医师营外,“匡胤还在里面,不肯出来。”
安歌二话不说,揭开帘帐,血腥之气冲鼻而来,只见一条被血水染红的腿上,烂肉悬挂成屑,勉强连着膝盖筋骨,令她这样见惯鲜血的人看得双腿发软。
“娘娘,张琼大人中的是后蜀的梵花毒,唯有截肢以保全性命了。”医师禀告。
赵匡胤压在伤者身上,医师脸色凝重地低吟示意,随即手起刀落,那人右侧小腿便与躯体生生分离,鲜血淋漓地从膝下喷涌成泉,其余人等连忙上前合力按住开口、包扎缝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