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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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偶遇这间小店,偶遇这位好心的店主,赶着给姑妈送信的少女只怕还要冒着深秋的冷雨,在山道上跋涉一整夜。
方才,她独自在秋风料峭的山间跋涉,已足足有两个时辰。身上的孝服过于单薄,被雨水打湿,纸片般一黏在身上,山中的寒气仿佛贯穿了她整个身体。忽然眼前景物一转,出现了这间小小屋舍。小屋像是凭空飞来,嵌在无人山坳里。茅茨作顶,黄土为阶,原木立柱,夯土作墙。
大门之前,挂了一对白色的灯笼。那灯笼经了雨水,竟也不灭,只是白莹莹地在风雨里飘摇,像一对窥视着灵魂的眼睛。
雨下得太大,简嫣忙忙遮头奔去檐下躲避。
她拧着滴水的衣角,措手顿足,小小的身子在风雨中瑟瑟发抖,冷得手指发颤、脑仁发僵。偶然抬头,她就着灯笼的光,隐约辨认出门上牌匾——一块陈旧的,色泽半褪的匾,布满苔痕。
“蝴蝶小”她伸手指着上面的字,喃喃念出声来。
“筑。蝴蝶小筑。”
身边,深沉的男子声音接口回答了她。
“幽静处规模较小的住宅,称为‘小筑’。子美诗云,‘畏人成小筑,褊性合幽栖’。蝴蝶一振翅,可致万里外风云骤变。我这间小店,就叫做蝴蝶小筑。”
身穿长衫的瘦长身影跨过门槛,扶着立柱,向呆住的少女浅笑,温文地做个手势,“外面雨大,姑娘不如进来避避,喝杯刚沏的热茶罢。”
全身湿透,那“热茶”两个字,像是在心底“轰”地燃了一束火苗。简嫣微微犹豫,却耐不住寒意,遂点点头,随他走进去。
屋里只点着一盏油灯,光影散乱,四壁斑驳。乌黑陈旧的木条拼成天花板。深褐色的柜台,几乎占据了三分之一的地方。
柜台后是扇小门,约略是通往后堂的,仅遮了蓝布帘子。旁有简单的博古架,三两摆着红布蒙口的瓷瓶与酒坛。算盘与泛黄的账簿,整齐码放在柜台一角,笔架上,悬了四五支细狼毫。
而柜台正中,摆放着只小巧的水晶沙漏,剔透晶莹,乌木封底,不过手掌大小,正自动翻转,落下白色的细沙。
糊窗的棉纸在风雨里刷刷作响,西窗下的竹案旁,红泥小火炉燃着炭火,犹如通透的红宝石,银吊子内温着醇酒,芳香四溢。
竹案另一侧,一只黑色的大鸟停在鸟架栖木上,正别着头打盹。
油灯昏昏黄黄地明灭,将各种器物拉出斜影。昏暗中,简嫣小心跟着男子穿行,却还是脚下一绊,撞翻了竹凳,发出一声巨响。
旁边竹案上,连带着跌下一只白瓷花瓶,砸得粉碎。瓶里绯色的秋海棠开得正艳,显然是主人悉心养护的,这时皆委在地上,被她一个趔趄,不慎踏作一摊烂泥。
简嫣惊呼一声,又慌又愧,紧紧捂住了嘴,像一只受惊的小鹿般,不住连声道歉。男子却毫无愠色,依旧平和微笑着,只殷殷询问她是否撞痛了腿,又提醒她留神地下的碎瓷,免得被割伤了脚。然后亲自拉开了竹案前的椅子,殷勤让座,自己则摸索着去收拾那一片狼藉。
架上黑色的鸟儿被响声惊动,发出几声嘀咕,咂咂嘴,又将头埋入翅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