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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大雨滂沱,除了轮班休息的人能在战壕里避雨,余下的人全部守在阵地上,再也没有人敢怠慢。雨落在好的,废的炮上,发出清脆而连续的叮当声,将士的钢盔在黑暗中反着微弱的光。没有人咳嗽,没有人说话,连抽烟也被禁止了。几只乌鸦不时低空掠过,它们被血腥味吸引而来,发出的哑哑鸣叫,早就暴露了驻守的方位。
天空中突然亮起了一条明亮光带,那是照明弹的镁粉燃烧绽放的短暂璀璨。刘梦龙在望远镜里看见人头攒动,有人喊了方位,距离,迫击炮嗖嗖的飞向对方。然后不断的有照明弹升上天空,而对方的人影每次都出现在不同的方位,但离战壕越来越近。迫击炮打完了最后一发炮弹,沈世枕弃了炮,加入石虎等人,小锤子则歪在一旁。
手榴弹在战壕里爆炸,泥水夹杂着残肢,浇洒在生者的身上,机枪吐出的火舌夹杂着曳光弹漫无目的的攻击。对方勇敢的冲锋,有些跳进了战壕扭打在一起。露出本性的人们变得野蛮嗜血,空气中弥漫着新鲜热血的甜腻,受惊的乌鸦冒险冲入阵地,在黑暗中浑水摸鱼,又展翅离去。雨声,哭声,叫声,喊杀声,求饶声,震动着人们的耳膜,撩拨着脆弱疲惫的神经,将最后一丝兽性激发出来。士兵们很多都在最后一刻才看清自己敌人的模样,他们也和自己一样长得有鼻子有眼睛,黑头发黄皮肤。只是更瘦,衣服更破。他们拿着落后的三八大盖和汉阳造绑着刺刀冲进阵地里……
战场上突然落下很多炸弹,不分敌我。刘梦龙刚刚打完一梭子弹,被落在几米外的炸弹的气浪掀起,然后掉在一堆软软的东西上。随后又有密集的爆炸声伴着泥水飞溅,本来就混乱的阵地,顿时彻底敌我难分。不断升空的照明弹一边啸叫,一边散发着短暂而耀眼的光芒。他努力用眼睛搜寻着石虎和小锤子,却看见弹坑里,战壕中横七竖八的躺着数不清的人。“撤退!”有人喊了一声。黑暗中窸窸窣窣,有人在阵地上飞奔。刘梦龙知道他们在撤退,冲锋枪没了子弹,他掏出手枪朝远去的背影打完子弹。仍然有零星的炸弹爆炸,他看见小锤子仍然蜷缩在那一处,一动不动。他跌跌撞撞地走过去,弯腰背起他瘦小的身体,朝炮弹飞来的方向走去。
炮声停的时候,雨也停了,天开始微微发白。他感到步履沉重,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居然只走出百米不到。迎面一群衣装整齐的人走过来,其中两人端起枪,走到近前见他的肩章才放下枪。
带头的走到他面前张大了嘴喊着,他一个字都没能听清楚,原来耳朵里仍然嗡嗡响个不停。他摇了摇头,失聪渐渐恢复。
”旅长在哪?“他粗声粗气的盘问。对方人群中钻出来一人,右脸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细看认出是山炮王。
刘梦龙左右环顾,指了指那顶被炸弹击中的帐篷,张了张嘴,自己也没有听见自己发出任何声音。只得背着小锤子继续往前走。
“上担架。”还是那个粗声粗气的人,刘梦龙突然两眼一黑,一个人扶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