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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安云从战壕里爬了出来,一寸一寸地挪动,眼前不过十几米,但他觉得自己不可能爬得过去,因为连土地都在燃烧。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下半身,齐臀部以下已经所剩无几。但这不重要,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只有头顶上一个小小的伤口发出一点点刺痛。他的手摸着滚烫的石头,借着力往前爬动。他一定要到达那个碉堡,没了下半身,炸药包还在,它紧紧地缠在胸前,只要离碉堡三米以内,他都有信心炸毁它。他用尽浑身的力气,一寸一寸地前进,要在自己失去意识前,爬到碉堡边上,只要还有最后一丝气力,就能引爆身上的炸药包。终于……他做到了,他依靠半截身子的力量,爬到了碉堡边上,在拉开引线后,他恶作剧般地把自己烧焦的脸高高仰起,那两个美国人一定看见他了,他们是什么样的感觉?蔑视?不屑?绝望?恐惧?随后一声巨响,戴安云的身体化作碎片。
刘梦龙满头大汗,他从床上坐起来。心跳的飞快,他走下床,不知道几点的天漆黑,所有的灯都熄着,他摸索着从床头柜拿了昨晚喝剩下的半杯水,一饮而尽。他仔细想想刚才梦里的细节,隐隐有些不详的预感,他独自在床上坐到天亮。
年初刘家出了一件大事刘秀才被抓了去,说是地主阶级,为富不仁,一大堆的罪名让袁柳手足无措。她习惯了过去的思维方式,心说不就是个钱字吗?带着家里仅剩的钱到县城里找刘梦龙,不巧他被派出去执行任务。袁柳又去找冷星雨,可身为党支部主任的冷星雨去年底就被调离了隘城。她在隘城风餐露宿了几天,心急如焚,听人说找当官的吧,她打听到县长的名字一个叫李征,一个叫杜俊修,袁柳没出过什么门,但知道李征的名字,掂量了一下,还是找副县长吧,她每天在县政府前守着,终于到第三天,一个穿黄白色衣服的中年人从里面走出来,一群人喊着杜县长。袁柳也大声喊杜县长,但声音被嘈杂声淹没,她奋力挤到前面,杜俊修也看着她,见她披头散发的模样,很关心地问,这位大嫂有什么事?袁柳就对他说刘秀才的事。
杜俊修此时虽为副县长,风头却输过李征许多。杜俊修想了想,赶紧派人去豫章下辖的高安县找冷星雨。但等冷星雨和刘梦龙回来时,刘员外已经在关押期间吃尽苦头。冷星雨火冒三丈,一脚踹开李征办公室的门,却撞见赵野,杜俊修等人在和李征开会。冷星雨的火气一下就消去了一半,赵野会后把冷星雨喊去训话。赵野知道她虽然不是针对自己,但如此无礼的行为让他很是不待见,他不认为李征公报私仇,反倒劝起冷星雨,一定要和地主阶级划清界限,土地是老百姓的,财富也是老百姓的,建国伊始,百废待兴,应该团结一致,不要排斥落后的同志,真心的接纳李征。气的冷星雨牙齿咬的格格响,但又奈何不了谁。
虽然刘秀才放了,但他地主身份的事没完,刘家的家底被掏得七零八碎,房子烧掉两间,要不是冷槐和冷樟拿着杀猪刀拦在房前,那一堆人五人六的还要上去抄家。冷星雨找杜俊修谈过数次,有一次李征也在旁边,杜俊修对她使眼色,她才转过弯来,这一切都是李征授的意。她等杜俊修走后,马上与李征对质,李征除了友善和蔼的回答冷星雨的所有疑问,表示对刘梦龙父母地主之事完全不知情。
刘梦龙回来后,事情已经过去近两个月了,冷星雨这时还没有回豫章,她第一时间找到他,说这事没什么办法,特意隐瞒了杜俊修的猜测,怕刘梦龙知道后出大事。
刘秀才回家后,把袁柳拉到床前,交代了一下后事,就从此再不过问买卖。袁柳白头发被气了出来,刘秀才反倒宽了心,他说钱都是身外之物,犯不着为财伤神,伤身。眼下新政府了,就算不做买卖,有手有脚,也能养活人。他又特意交代刘梦龙,说你是戎马军人,千万不要意气用事,这改朝换代,多少有些变化,保住性命事大,其他事小。
刘家村,李家庄,幕阜镇的明白人不少,多有前来安慰探望。但刘秀才的身体却不见好,不管洋医,中医,巫医看了一路,也没见起色,终于在过完年就甩手去了。袁柳从一个乐观向上,说话做事虎虎生风的人,一下子变得少言寡语。
刘梦龙就想从部队退了,专心照顾家人,他前去找上司谈话,却被暗示再拖一拖,等一等,后来赵野开动员大会,刘梦龙才意识到,这怕是走不了了。在一个春寒料峭的傍晚,他敲开李征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