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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世恒还在热恋着冷溪,并为她疯狂写诗的时候,父亲身上发生过一次万分奇怪的事。
那一日清晨,他看见父亲满脸是血,从房间里走出来,依在栏杆上。他蹒跚着用手扶着门框,痛苦地喘气。但他并没有太过慌乱,因为他颤抖的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只是本该由右手点烟的他,却用左手从右边的口袋里搜打火机,身体扭成奇怪的姿势。他的头显然还在流血,因为他不断地抬手抹去即将遮蔽眼睛的血滴。他的白衬衫上也满是血迹,扣子丢了两颗,胸口敞开着。他的嘴唇破损,胡须有的地方有,有的地方连皮成片消失。他的头发貌似白了很多,本就两鬓发白,现在看上去,居然是一圈白了。董戈在董世恒眼中一直是个老人,换言之,父亲未老先衰的很离谱,眼下这副模样,更加苍老颓废。别人家五十岁的父亲绝对不至于这么苍老。事实上,父亲似乎老早就是这副苍老的模样了,自己刚出生的时候,父亲只有三十出头,但那时他也是一个眼角耷拉,眼袋硕大,脸皮褶皱起伏的老人了。
“爸,你怎么了?”董世恒冲出房门。
董戈摆了摆手,扶着董世恒的肩膀,“没事。”
“你都这样了,还没事?”
“能站在这里说话,就是没事。”董戈看也不看儿子,淡淡地说。
昨日董戈的家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他还活着?董戈见到刘梦龙的第一个念头。那年李征在动员大会上宣布参加志愿军的名单,当他报到刘梦龙的名字时,最高兴的就是董戈了。自打从幕阜镇回来后,他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每次闭上眼睛,身边就凉飕飕的,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他的身体急剧变瘦,原来精壮的大块头,一下子变成枯槁的中年人模样。他当初就知道李征不会让自己去参加志愿军,一是怕自己丢他李征的脸,二是他跟前能听差的还剩几个人?更何况他董戈知道的事那么多,李征甘愿杀了他也不会让他离开的。刘梦龙一直跟他就不是一条心,他李征居然还爱才到是非不分的地步。当年把刘梦龙从云南招回来,在董戈眼里,就是一步错棋。董戈认为李征根本就驾驭不了刘梦龙这样的人,他甚至连自己老婆戴辛都驾驭不了。和刘梦龙站在一起,身材高大的董戈一直觉得矮一截,究竟是为什么,董戈心里很清楚。
他永远没有他那样的骁勇,甚至连尝试着勇敢一次的欲望也没有。
他不会有勇气去参加远征军,就算参加了也不可能活着回来,他不敢去大茅峰征石虎,给他多少人都不敢,他不会带着独立营北上去参加内战,那绞肉机般的战争简直是噩梦,他更不可能有勇气染指戴辛,虽然他也和刘梦龙一样在看见戴辛的第一眼,就喜欢上这个美丽,高雅,纯洁,冷漠的女人,但就算她不是李征的妻子,他也没敢有任何非分之想。戴辛居然看上刘梦龙,这对董戈来说简直是令人嫉妒但利好的消息。在那一刻,他知道,刘梦龙是活不成了。他虽然不敢说多么了解李征,但是他起码知道这个人多要面子。不是要面子,他会死乞白赖的从重庆赶回柴桑来参加受降?他可是枪都没有开过。不是要面子,他为什么明明内战爆发后,能挥师北上,却选择在隘城耀武扬威?不是要面子,为什么解放军兵临城下,他硬要排兵布阵,虚张声势,假装壮烈撑个几天?不是要面子,他为什么非要自己去追戴辛,并且安一个叛逃台湾的罪名在她身上,以掩盖戴辛红杏出墙带来的耻辱?所以你刘梦龙被派去朝鲜,那是理所当然。你不去,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