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师(1 / 1)
我是一个孤僻的人,我很敏感,很挑剔,喜欢去捕捉心中稍纵即逝的感觉。走过一条条长街小巷,穿过漫漫的人海去喝一杯浓浓的咖啡。
十三号老街巷口左边的咖啡屋是我常去的地方。在屋内中央的位置,有一架被一圈小围栏围起来奶白色钢琴。在这里客人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随意点歌,客人点什么歌,和老板说一声,就可以了,不过不是去“点”,而是要客人自己去自弹自唱。不过同时也有特殊的要求,唱得好的,客人不仅免收一杯咖啡钱,而且老板会再赠送一杯,唱的不好的,不但会被老板“请”下去,而且要付双倍的咖啡钱。
老板对音乐很有研究,耳朵也很灵敏,稍微的一丁点错音都可以听出来,也相当的挑剔,所以很多人尝试,结果都是一样地被请了下去。
“不但咖啡需要用心去做才会醇美,唱歌同样也是,如此,才能唤醒灵魂。”
但是,也不是没有真正唱的好的人。然而至今也只见过一个人。
那是雨天。
灰蒙蒙的天空,挥洒下迷离般的细雨与黯淡的光,就像一名老乐手,不紧不慢地敲击着结实的鼓面,沉稳而充斥着节奏感,仿佛令岁月的古井也荡漾起一层层细小的水波。
的确如此。
我坐在咖啡屋的角落里靠窗的位置。今天的客人很少,准确地讲,目前只有我一个人,手中的咖啡透过骨瓷杯浸过来阵阵的温暖,屋里杂糅着略有一丝的甜腥雨的气息,鹅黄色的灯光下,十分的安静。
“叮呤,叮呤“
门被轻轻地打开,悬挂的风铃发出一阵摇曳的声响。一个穿着黑色贴身风衣的男子,衣服的边角看上去有些破损,头发有点乱,他很瘦,几乎可以用瘦弱不堪去形容,苍白色的脸,双眼携带着几分困倦像是刚刚睡醒。
他点了一杯咖啡,但是并没有入座,只是一边小口的喝着咖啡,一边四处扫视着什么,就像是一只迷路的猫在角落里啜饮牛奶时刻都在警惕着什么。当他看见钢琴的时候,困倦的眼睛闪烁出难得的光彩,他慢慢走了过去,如同落魄的王子看见了一位沉睡的公主,动作竟有些羞赧,怕稍微的声响就会吵醒公主吹弹可破的梦幻。
大约有一分多钟,在细细地观赏过后,回到了吧台,小声地向老板询问着什么,从疑问慢慢地转化为惊喜,接着他把咖啡放在了吧台上,向“公主”走去。
“原来是要点歌。”我开始有了一丝兴趣。
优雅地迈过小围栏,坐在凳子上,整理了一下他那凌乱的头发和有些褶皱的风衣,苍白脸上因为兴奋抹上了一缕微红。慢慢地呼出一口气,他伸出了双手,他的手十分的纤细又和几分淡淡的晶莹,他弹出了第一个音,准备开始唤醒他的公主,不断地弹奏中他闭上了双眼。
渐渐,我从最开始的玩味心理变成了敬佩,再到从心里产生了一丝若有若无却很是清晰的共鸣。
我没有听清他唱的是什么歌曲,他的声音,有些醉的感觉,月光轻巧地拨弄着梨花的花瓣,一滴细小的露珠滑下,然后是潮水一样的悲伤,而他是作为容器将其封存。
“我们沉默良久,灼热的暖炉鲜红,如冬日的玫瑰”
素白的手将白昼与黑夜分开,一针一线地将大海最深处的伤痕也缝补齐全,不知所措的感觉,看不出内在,却,真实地感受到了那数十年的大地心房处的酝酿在一瞬间便蒸发,毫不留情地从天空抛下,是那样的清晰刻骨的失落。
“而你已不在原来的地方,美好的回忆如彩色照片,在黑白的日子里沉淀。”
曲终,他缓缓起身,脸色变得比前还要苍白了几分,好像抽空了所有的心力一般,摇晃着从凳子上站起,迈着不稳定的步子,但双眼中却是充满了无比满足的神采。他向老板微微点头转身,老板也报之以微微一笑,他就像一名琴师完成了人生中最精彩的演奏,转身离去。
雨停了,阳光恢复了饱满的活力,天空大片的蓝色随着呼吸的起伏而不断变得透明。一滴雨珠从屋檐飘下,我的左眼,忽然很有想哭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