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6)(1 / 3)
杜朋义是学校的体育老师,年龄跟魏静相仿,经历也差不多。
十六岁时赶上下乡。兄弟四个,姊妹五个,大哥二哥早就高中毕业参加工作了,老四还小,刚上初中;大姐二姐也是高中毕业参加了工作,下面两个妹妹小,三姐比杜朋义大一岁,算挨尖尖,上高一。当时要求每家必须派一个。家里考虑三姐毕竟是女孩子,这个重担就落到了初中刚毕业的杜朋义身上。
杜朋义自己也想出来。你想想,那个年代,兄妹九个,一家十一口人,吃啥?喝啥?在杜朋义的记忆里,十六岁之前就没有饱过肚子。别说饱肚子,饥饿跟着夜幕到了床上,饿得睡不着觉,就跟猫捣狗抓似的,说不出是咋的个难受。为了这口饭,啥都不顾了,听说要下乡,听说到了兵团能吃饱饭,杜朋义二话不说,想都不想就吵着要去。
从小在唐山长大,过惯了城市生活,突然给扔到大草原上,杜朋义最初的新鲜感过去以后就是叫苦。好在年青小伙子,苦吃惯了也就习惯了,每天身边又都是同龄的男女,劳动完了,嬉戏一通,一天的劳累就都散去了。好歹饭是能吃上了,好不好倒在其次。
杜朋义在兵团参与了一场大火的扑救。上级部门对所有参与救火的战士给予嘉奖的同时,对杜朋义在救火过程中表现出的勇敢特别予以表彰,加上杜朋义平时为人好侠义,人缘好,被兵团推荐到包头师范学校学习。毕业后分配到中学当老师。
这算杜朋义人生中的重大转折。
杜朋义个子高,有一米九的样子,走起路来轻松而富有弹性。小时候受过长跑训练,跑起来像兔子,身子一躬一舒,学校里没有人能跑过他。
从唐山到草原,从草原到包头,杜朋义吃饭问题大为改善,在兵团还学会了喝酒。可小时候的饥饿经历落下了病根,一辈子就刨挖一口吃,好像饿死鬼转世。成家后,遇上老婆是娘家老大,两个老人和下面五个姊妹都需要招呼,老婆又是顾念娘家的人,几乎就在娘家。撇下杜朋义一个人在家,懒得做饭,做熟了也懒得吃,就到外面四处找人吃饭。男人吃饭不喝酒咋行,到了后来吃饭成了样子,喝酒成了主要。
时间长了,渡成一个酒鬼。
问题是别人做酒鬼是自己在家抱着酒瓶子不放,杜朋义是拉着别人跟他喝,这叫有条件喝,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喝。杜朋义又没有多少钱,就哪两个死工资,杜朋义还小气,别人的钱不叫钱,自己的钱才叫钱。就喝成现在的杜朋义了。
几乎是每天吧。中午或下午临近放学的时候杜朋义就钻进了传达室,或者站在校门口跟人闲聊。说是闲聊,其实是找机会喝酒。实在没有人请,才推着28自行车悻悻的回家,路上不定又遇上谁,就拐进饭馆了。
关于杜朋义找酒喝,学校流传着许多趣闻。有一件是我亲历的。
那天中午临近放学的时候我到传达室取报纸。杜朋义站在传达室正跟几个老师闲聊。其中就有李军。不知道说起啥吃的,李军多嘴,说有一家馆子的溜肥肠做得特别地道。这话正中杜朋义下怀,杜朋义就说哪还等啥呢?走呗。李军好像说完就后悔了,又不好直接驳面子,支支吾吾的这事那事。杜朋义就毛了,扭着脖子,神情不屑道:“看你个球相。爷请你,不用你花钱。”李军不好意思,说:“真有事。改天一定请。”杜朋义不知道因失望而恼火,还是因恼火而失望,骂了句:“不去算球。”骂完了还有些留恋,却无奈,甩了甩胳膊出了传达室。在外面站了大约一分钟,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太阳。太阳正毒,杜朋义嘴里嘟囔着推上他那辆破旧的28自行车往校园外走。这时站在传达室看戏的马为斋突然探出头去叫道:“老杜。”
杜朋义站住了,扭头朝着传达室探出头来的马为斋问:“咋,有事?”
我听马为斋喊杜朋义的时候就知道有戏,跟着往外看。这时就看见杜朋义声音里虽是不耐烦,眼睛里却是燃起希望的期盼。
“李军叫你呢。”
马为斋笑道。这家伙,我在近处,看到真切,说完了脸往回一缩,脸上全是奸笑。
再看杜朋义,已经推着车子回来了。
李军气得直瞪马为斋。
杜朋义走到传达室门口,把自行车一打,冲着里面的李军叫:“咋啦?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