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卵2(2 / 3)
“一派胡言!”左手边的年轻男子腾地站了起来,面红耳赤,脖子上隐隐有青筋浮现,“危言耸听!哗众取宠!刚才宋尚书所言,或许非虚,边军大将不可轻动的道理并不难懂,可王侍郎你言刘承必反,是否言过其实了!退一万步讲,就算他刘承自甘堕落,真领了这千古骂名,可那又如何,我大月万里江山,亿兆生民,岂是反了一个小小刘承就能危及社稷的!”
“你身为朝廷命官,正三品户部左侍郎,如此言语是何居心!今日说明白便好,若是不讲清楚,本官必参你图谋不轨,妖言惑众之罪!”这话说的就得罪人了,本就是私宅私议,若以此弹劾,在场诸位可就一个不剩全都要沦为政敌了。
年轻男子乃是都察院右副都御使胡炎,如今都察院左宪空悬,是以右都御史为尊,胡炎只居右都和左副都之下,乃是位高权重的都察院第三号人物。
作为御史言官,胡炎与内阁阁官并不亲近,今日来此,也只是身为言官的天然嗅觉让他觉得陛下不应在此时立即杀人,而是要徐徐图之,这才来面见许阁老,希望首辅大人能出面劝谏一下陛下,免得引起边患,只是碰巧遇见了几位同样为此事结伴而来的同僚。刚刚宋希明忤逆无礼的言语就让他差些暴起,只是因兵部尚书所言与他不谋而合这才忍住,可当听到户部王侍郎更加骇人听闻的言论,他再也控制不住,是以发挥出了言官本色来。
许旬沉默不语,面无表情,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看不出是喜是悲。
倒是左手边上首位置的老人脸上露出不悦的神情来,朝王侍郎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继续说下去,然后声音平淡道,“胡副宪、王侍郎,二位且先坐下,这里不是内阁,也不是宪院衙门,用不着剑拔弩张。”说着朝许旬一拱手,“这是在阁老家宅,几位都是忠君的臣子,政见稍有不同可以,可千万别成了相互攻讦的仇寇啊。”
王侍郎抱手称是,重新落座,面容散淡,胡炎倒是一副愤愤的模样,可也只是口称不敢,然后坐了下来。
“李大人,您觉得此事该怎么看?”却实坐定的胡炎朝着刚刚说话的老者出声问道。
老者姓李,名良,表字俊卿,太子少师、吏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大月王朝的天官大人,内阁阁臣中仅次于首次辅的第三号人物。
李良缓缓开口,“胡副宪觉得明端所说耸人听闻,老夫却是觉得他的话不失有几分道理。”说着朝户部左侍郎,王阳王明端瞥了一眼。
“至于刘承是否会叛,本官虽不敢定论,但也觉得他叛逃的可能性是有的,而且不会比他老老实实引颈就戮的可能性更低。”
“若他一旦投了燕辽宁奴,作为第一个倒戈依附的汉家重臣,宁奴必拜其伪燕的豪爵高位,以千金买刘承这副马骨,此事之毒害,王侍郎所言并不差。”,李大人语气平淡。
胡炎面容涨红,抿嘴问道,“此言何解?”是以连对上官的尊称都没了,若不是敬他官职年龄,知他不会无的放矢,胡炎怕是又要发作当场。
李良却不以为意,转身看着胡炎,继续说道,“胡大人,道理很简单,不外乎就是两个字罢了,退路!”
“我等大月命官,生死荣辱俱与江山社稷绑在一起,国兴则荣,国败则死,此为所有朝臣表面上的天经地义。”李良顿了顿,喝了口小几上有些变凉的茶水,继续不紧不慢的说道,“只是胡大人,人心二字,岂可揣度,我们这些读书人啊,书读的越多,心思也就越活泛,胡副宪,你道人人都似你这般内外一致,铁了心忠君爱国吗?”
胡炎才而立之年,平日里以忠直闻名,平政元年高中二甲,赐进士出身,本朝几次政局动荡中,他均有率先具本参劾,旗帜鲜明支持陛下的大功,是以圣眷颇隆,才短短七八年间就从一个翰林院七品编修提为正三品的实权大臣,升官速度,文武群臣无出其右者。
此时胡炎听了李少师的言语,并没有任何想要开口的意思,只是一张脸铁青着,嘴唇轻抿,目光严峻。
李良内心轻笑一声,呵呵,年轻人啊!升的再快也不过是陛下手中的一把刀罢了!李良突然没来由记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自己在胡炎这般年纪的时候,也是个如此一腔热血,直来直往的初生牛犊吧,想到这里,李良收了收心底的轻视,继续说道,“阁老,各位大人。”
“若不幸被老夫与王侍郎言中,刘承真就叛国投敌,而伪燕又对其大肆封赏,东北边军大乱是其一,而天下士民官吏人心惊变是其二,伪燕此举,无非是明明白白扔给天下官民一条退路,清清楚楚地告知天下,‘只要投我燕辽,必将继续富贵,甚至权势更甚往昔’。”
“届时还会有几人死君死国?又有几人真能铁骨铮铮,放下累世富贵而落个满族死尽?恐怕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两边观望,看菜下碟!更有甚者,怕是会主动投敌,自甘事贼,博取前程!昭昭青史,此种事不绝于耳啊!这才是天下大危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