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风雷掌灯(1 / 1)
夜色降临。
一轮皎洁的满月当空而挂。 广袤的三清山在如水的月华映照下,显得格外清朗寂静。漫山的丛林在阵阵山间劲风的吹掠下,如海浪般起伏荡漾开来。 轻纱般的云雾在山峦间飘动纠缠,浸人心脾的空气中已经悄悄浸润了早春雨露的甜湿。 玉灵观外,山下十里一处松林,两个诡异黑影自空落下。其中一个身形稍显笨拙,还不时剧烈咳嗽了数声。 等了半晌,两人瞥见一道紫色光影自山外御空而来,连忙抱手下跪,恭敬拜号道: 属下恭迎护法! 月色下,来者龙纹面罩依稀可见,正是那日与淳远交手的紫衣人。 看你是受伤了? 是 一介蠢货,本座号令是让你等盯紧这道观,不是让你打草惊蛇!如此还是露了踪迹。这下好,人家必有了防备。那孩童人呢?紫衣人怒问到。 启禀护法,依护法之命,我等一路暗中尾随那和尚道姑,他们将男童自南安带到了此处山上玉灵观治伤。按护法吩咐,数月来我等暗中监视,并未轻举妄动。近来据属下观察,孩童已几近痊愈。今日午后属下有失,在玉灵观后山监看时过于大意,被那道姑发现,中了她一记指法,只是 讲! 属下当时目睹了那男童突发之异象! 哦? 那男童午后在后山小憩时睡着,属下本想趁此良机要劫了那小厮便走,不料正欲行事时,那孩儿睡梦中身体竟蕴发出一层古怪金黄气围,甚是怪异 护法闻言,也面露讶异。 接着说! 是!那气围颜色浅淡,非修者不可见其形。依属下修为,竟入手不得,而且还被其反噬!小儿醒来后那气围便凭空消散了,不巧那道姑随即赶来,故未成事。 还有此等事?紫衣怪人双手负后,踱了两步,看起来依旧心思不得其解。 此外,那道姑后来似乎还教授了小儿一段心法。 心法?此子尚幼,竟能有修者根基?有点意思,果然不简单教主上月出关训示曾言,此子背负我冥龙神祗,若能为我所得,神教实力在当今世上将无人匹敌,大业可兴。看来这小儿如教主神算,果然非同寻常。 紫衣人似在训话,又似在自语: 一月前,教主神识终得大成,驭动神睛目力窥破这小子身在江西大庾,命我等前来寻找。我令厥罗门得力之人觅得这孩童藏身之处,将其从那念书的师塾掠了去。不想刚刚得手,却被朝廷锦衣卫搅和,其后更有佛道两门高人插手,此遭差使越发难办了! 紫衣怪人摸着胡须,那眉间早已蹙成一团。 我遵教旨带你刹罗门一众,担此重任,事关神教大业,可至今寸功未建,再无所获,叫我如何向教主复命? 随后紫衣人重重扯断一根野草,对两人命道: 等不得了,尔等听命,即刻收拢刹罗门赣中教众,今夜子时随我攻入玉灵观,务必拿住那小儿。我办不好教命差使,你等也休想领了本月的冥龙散! 这刹罗门二人闻听冥龙散,脸色竟然倏地变得惨白,拜伏在地诺道:属下岂敢不尽心尽力,只是本门教众修为低浅,属下听说山上这尼姑奄玉灵剑阵非常了得,我等即便群起而攻,也不定是那和尚和一众道姑对手! 一群怂包!你们怕什么,本座又不隔岸观火!速速依本座所令行事!告诉你们,我刚在山下收到消息,神教圣左使,已亲来三清山助阵,此事岂会不成? 属下属下谨遵教令。 两人一听圣使,面色惶恐又带着惊喜。 平日教中能面见九大护法已是不易,圣使亲来,看来教主是志在必得了。心中大定,随即行礼告诺离开行事而去。 玉灵观内。 静然端坐在蒲团上,闭目神思。 经午后之事后,她再也没有离开淮昭半步。身边的小子和玉姝已沉沉睡去,师太心中却回忆着数月前发生的事情 去年冬月月初,一位衣衫破旧的道人突然踏雪来访玉灵观。此人自称三清宫道士,指名单独请见静然师太。 静然素来自视极高,对时下三清宫及龙虎山同道为朝廷皇命所驭,日日炼丹朝贡,颇为不屑,故平日极少与三清各殿往来,只独自清修。 师太心想定又是那些别门观院要来相请,为朝廷炼丹做法,就欲几下打发来人离开,不想那道人进门一开口,便让她心中一惊。 师太,贫道有礼。我乃三清宫风雷塔掌灯,今日辰时风雷塔仙尊临世,降下一道神谕,请道长过目。 道人说罢呈上一记道符。 三清道派源远流长,数百年来上界尊胜临世时有发生,通常仙尊临世后,在场的道众要将一空白道符浸入案前圣水,有道教画符显现便乃神谕。 敢问道长,仙尊圣驾时,几人在场? 独我一人。 静然暗暗惊奇,不由得再次细细打量了一下道人,却并未发现其有何异人之处,随即接过道符,只见上书八字: 南安大庾,坤道护子。 自古道教修行,男性称为乾道,女黄冠则称为坤道。这三清各殿,唯有玉灵观为坤道修行,看来这掌灯道人来此也不奇怪了。 只是当时静然不知这护子是仙意何指,也很惊异为何上尊临世,独独选了风雷塔和这破旧道士。 当然那时也未多思量,既是仙尊神谕,自然不敢怠慢,带着玉姝即刻下山,有了南安府之行。 不想上仙尊胜早已掌了世事,竟让自己与王淮昭有了此等缘分。 淮昭今日说的那段梦境,或许大有隐喻,而孩子体内出现的古怪真气,也着实令人费解。 静然思量再三不得其果,只想稍后淳远大和尚到来,一一告知,再看大师有何见教。 今早后山的魔徒乍现,已说明玉灵观现已危机四伏,怕是魔道中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这来源不明的魔教,百年来逐渐渗入民间甚至朝廷,颇成气候,已有不少得道高手受其蛊惑,甘为鹰犬。那日紫衣怪人的手段自己已然知了,更心忧若眼下魔道聚众而来,以玉灵观一众女修之力,能否应付,静然心中并没有太多把握。 种种端倪,怎可让她入夜能寐? 正思忖间,周遭烛火忽然一阵剧烈摇动,屋外刹那间杀气大作! 修者敏锐的听觉,她已经感觉到数不清的敌手落在玉灵观的前后各院,还有屋顶的脚步声。 已然来了! 静然道袍轻展,护住两个孩儿,右手拂尘一荡,一道气诀撞开窗户,将房外梁上一黑衣人生生击倒落地。我三清仙道岂容你等贼魔猖狂。静然一句内力充盈的断喝在观内回荡开来。
只见堂前跃下十数个黑衣人,只是各执兵器不同,不发一言,一众人跨上台阶奔师太而来。 玉灵剑阵 玉灵观早已如临大敌,此刻魔道大举入观进犯,一众道尼纷纷仗剑而起。大弟子玉嶓闻声赶来,便与数位道姑在堂中布阵迎敌。 玉灵剑阵乃三清开山先祖之一爞烛元君得上仙临世时指点所创,蕴藏道教神宗的无限变化,只是阵法中现时少了下山报信的玉琸,迫得玉嶓只能同时兼顾两位,威力虽弱了几成,却也已将黑衣人众逼得只有招架之功。 十来个魔徒被剑阵犀利剑气直接逼压到堂前院内,退势一起,便有几人被剑阵斩杀。 这时,自观门落下三人,装扮似是与其他魔徒不同,背负的是那明晃晃的扶桑长刀。刚入内堂,便从各自怀中拿出一诡异物件,往地上一砸,嘴里却说的是倭语。 塔玛系依玛虬(魄罗索命) 顿时一阵炸裂之声,伴有蓝烟四起。 退后,当心!玉嶓急喝提醒,但话音未落,数名女道还是不幸被这妖邪之物毒晕在地。 冥龙贼子,果然都是些阴毒伎俩。你等护住孩子。静然言罢飘然飞至院内,屏住气息,指尖祭出一道至纯真气将毒烟驱散。 贼魔还有何手段。 哈哈哈哈,仙姑身手了得,何苦要憋屈在这残破山观,天天素粥清风,不如入了我神教,讨个郎君,共创一番大业,哈哈哈哈。 一阵下作又令人惊悚的阴笑声中,那紫衣护法悄然而现。 静然师太在赣中古道见识过这紫衣魔枭的手段,知道其魔修修为远在寻常魔徒之上,来者不善,随即打足十分精神喝到: 冥龙妖孽,尔等魔教宵小一再为祸人间,贫道素已听闻。若不及早回头,必下阿鼻地狱。看招! 说罢,静然祭出一记渺婵指法挟着十成功力便往紫衣护法而来。 静然自五岁起便随先师七渡师太修行,数十年来勤耕道学,根基广厚。所修玉灵秘传之三清渺婵功已臻七层化境,近年来修为虽在凝罡重屡屡不能突破,但堪称当世道家翘楚毫不为过。 这魔教护法见静然全力而出,自然也不敢大意,只见那紫袍急胀,已将那火冥罡气驭动来接这致命一招。 只听嘭的一阵炸裂声起,两股生猛内力在空中触碰开来,双方修为较低的几个便已被溅伤在地,不过这紫衣护法接力后也是退了几步勉强稳住脚盘。 静然见对方竟并无异样,心中暗自吃惊。只盼淳远能速速赶来援手。正思忖间,只见那魔教护法冷哼了一声: 仙姑,该接我的手段了。 说罢自怀中不知取了何物一口吞下,刹时间通体青筋暴涨,周身魔气大盛,双掌划了个半圆,便化掌为拳,从指缝中恣出三道紫色光芒,口中喝道: 汲魂冥幽! 静然法盾急速祭起,法相刚成,那三道光芒已重重震溅其上,修习多年的凝罡法盾竟瞬间被击碎,师太一股热息上涌,口中一抹鲜血喷出,被击倒在观堂之上。 哈哈哈,教主神丹,竟如此威猛。紫衣护法举起双掌,端详了片刻,那神情似自个也有些不敢相信。 纳你命来!说话间这魔教护法鬼爪似的双手便要置静然于死地。 这边玉嶓一看不妙,带着众弟子将那玉灵剑阵挡在紫衣护法前,化出一个坎字诀阵生生将鬼手格开,随即变化一个乾形阵法将静然护在其中。 魔教护法也不啰嗦,纵身飞起便奔堂后无人看护的王淮昭而去。 玉嶓等人根本不及回救,这万急一刻,一道黄色身影带着浩然内力将紫衣护法手段逼退。 阿弥陀佛。师太,贫僧来迟了。大家定睛一看,正是淳远大和尚急急赶来。 魔徒功力异涨,大师要当心!玉嶓,剑阵相助! 静然说罢急速移身到淮昭身旁,暗自调息回养。 淮昭玉姝两个孩子见这骇人阵仗和堂前院后满地的尸首血污,早已惊得脸色发白。 这边玉琸已随淳远回观,自是即刻仗剑加入。玉灵剑阵顿时光芒大盛,威力陡增。淳远也抖擞精神,一招罗汉望月,闪到对方身后,紧接着便是蓄满内力祭出佛家真诀降魔手。 那日斗法,淳远已知晓魔徒有一手青罗夺魂诀,此次闪身断其去路,便是不让这招数起势。 两次对阵,大师已大概知晓对方实力,料这狂徒并未完全能敌过玉灵剑阵的道法,便是要拿住胜机。 果然玉灵剑阵水银泻地般变换着攻势诀阵朝紫衣护法压将过来,这边才堪堪接住淳远降魔手的真气,对面已是被剑气划出几道伤痕。 看似魔家败势已定。 就在佛道两家暗喜之时,无人察觉间,观内一道鬼影般犀利的骇人罡气破空而入! 叮呤咣啷的一阵兵器落地声响,淳远瞬时被击撞到堂内柱上,那一人抱的圆柱竟生生折断,玉灵剑阵的道姑也顷刻倒地一片,有的吐血,有的昏迷,玉灵道堂轰然一声垮塌了一角。 堂内七零八落,满眼惨状之间,一个灰色身影倏地出现在台阶下,只见一清瘦老叟,没有丝毫表情,两鬓长长的白发垂至肩上,背负双手,迈着小步,踱进堂来。 那紫衣护法见到此人面色顿喜,也不顾剑伤在身慌忙施礼道: 属下参见圣左使!圣使相助,大事必成 那左使也不搭理护法,径直走到淮昭身旁。受伤的静然见势不妙,自是祭出了生死功力,要拼死护住孩子,却竟是被这怪老头轻轻一拨便飞出数丈之外,仿似提领一个寻常弱女子一般。 可是这孩童?老头并未转头,只是低声厚重地问道。 回圣使,正是! 莫再伤了更多性命,这孩儿我带走。你,带人回去复命吧。 老头声音轻细,更如邻家老翁在自家家中溜达一般轻巧,仿佛根本不将在场的佛道两家放于眼里。 说完,白首老者便抱着吓坏的淮昭走出了道堂,嘴里竟还慈爱地哄道: 不要怕,孩儿乖啊,我们到别处去玩那淮昭虽心怀莫大恐惧,却在怪老头怀里倔强地反复挣扎。 老叟也不理会,抱着孩子笑吟吟地走下台阶 刚走到院内,兀然间却看到一个雕像般的中年道士站在院内,也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此人穿着破旧,微微单手背负,缓缓捋着长须,一杆同样破旧的拂尘搭在肩上,在他身边倒了一地的一大片魔教黑衣人,无不痛苦呻吟。 那道士见了怪老头只说了一句道家揭语: 无量天尊 堂内的静然拖着伤体,蹒跚着走到院前,目光猛地聚向院前那道士,口中不禁叫出声来: 风雷塔,掌灯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