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列西安共和国第二十五章 崩坏(二)(1 / 1)
在联合政府内部,解脱与绝望交织的纠结感受正变得越来越强烈,为了终结军队叛乱倾向所做的全部努力都已走到了死胡同——再也无计可施。
随着这一切黯然落幕,只有一个看似不大不小的问题留在台面上悬而未决。联合政府方面明确表示,哈良德,这位约姆德军队的最高代表、同时也是带头对抗联合的不忠者,必须彻底离开军界。这个人的影响力实在太大,无论从什么方面来看都是个巨大的隐患,给他一个单纯的行政岗位,或者说一个虚职才是可取的选择。
约姆德高层大致同意这一提议,他们也需要对本国的军队系统进行一轮洗牌。然而在刚起步时,他们就面临着令人头疼的难题:没人有能力填补哈良德离开所留下的权力真空,更何况还要不断提防哈良德的支持者、越来越多的持异议者和一些正做着徒劳努力的人,这些人不能,也不愿接受将约姆德军人的尊严置于联合政府的权威之下。可是现状却是,无论多么痛苦,他们的政府都已经表达了对联合事业的支持。
谈到约姆德职业军人群体彼时背离政府意志的动向,其症结其实并不在于他们本身缺乏忠诚或是克制的品质,即使到了现在,约姆德人都仍如过去一样是纪律严明且悍不畏死的战士。真正的问题在于他们需要一种团结彼此的精神,一个激励人心的理由,一个真正的领袖。
联合政府方面在涉及武装力量的所有问题上都表现得极为谨慎,因为所谓的联合军完全依赖于各成员国旧有的武装部队,他们十分恐惧隐藏于暗中的“地方”主义,将归于联合军编制以外的武装力量都削减到了近乎不存在的规模,以至于几乎没有常规的武装治安力量。
对于约姆德人来说,他们引以为傲的军队不得不在物资与人力极度匮乏的情况下,硬撑着扮演缺失的众多角色:在漫天的辱骂中,向手无寸铁的示威者开火;应联合政府的“请求”,四处镇压“潜在”的叛乱……成百上千的约姆德军人甚至不是为了自己国家至高无上的利益,而是因为联合的一时兴起而丧生。在如此压抑本性的侮辱之下,他们却只能从联合的高官们嘴里听到什么“共同迈向繁荣”,或是“约姆德合众邦在世界新秩序中应处的位置”之类的漂亮话。
约姆德人的军队江河日下,许多人仅仅是出于对哈良德的尊重才能保持起码的纪律,然而他们终究还是失去了最后的主心骨。
从约姆德政府接受组建大陆诸国联合的提议的那一刻起,阿齐斯·汉桑,约姆德庞大战争机器中的一个小小齿轮,和他的军队同僚们就开始鄙夷他们的政府。但尽管如此,他们还是留下来了,并组建了拉狄卡俱乐部,在内部组织更直接有效的运动。
可惜就像任何其他事情一样,随着时间的推移,约姆德军队中的一些人还是逐渐适应了他们被分配的新位置。联合精明的政客们拥有许多手段来绕过联合军中无尽的缺陷和弱点,他们的背后有着无法想象的庞大资源支持,可以被用来诱导那些潜伏在暗处却意志不坚的人转而支持联合。长期的物质渗透既腐化了约姆德人的坚持,也消磨了他们的骄傲,脱胎而生的是一个个趋利避害的墙头草——曾几何时燃烧着的爱国热情烟消云散,不见一丝痕迹,或许也不会再重新燃起了,当然这谁也不好说。
不可否认,联合在短短几个月间用无数生灵的血肉建立了一个新的世界,不过却是搭在泥沙之上,脆弱不堪。当哈良德被勒令离开军界的传言传到约姆德社会的各个角落,一些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以及能够带来什么。
在经历了如此变故之后,唯一值得信任的长官最后也走了,约姆德自傲的军人们便再没有理由去继续保护直接将人民推进联合那无底深渊里的卖国政府。对于他们来说,这些无耻的懦夫为谁效力?只有一个答案是肯定的——绝不会是约姆德人。
不只是拉狄卡俱乐部的成员,几乎是整个约姆德军队都开始躁动。很快,阿齐斯和他的同僚们决定要做点什么。但是谁来支持他们?又由谁来领导他们?在克斯特街头一个不起眼的小酒馆里,争论持续了好几个小时,一直到深夜,所有人陷入烦闷的沉默。其实只有一个人选,难道不是吗?只有一个人可以同时领导他们——和整个约姆德。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阿齐斯没有后顾之忧。他很清楚,如果没有任何名分,即便上头的卖国贼们露出再多破绽,也没有人能够对他们打出致命的一击。
即使是像哈巴狗一样,对联合政府处处有求必应,约姆德政府依然没有博得联合高层的全面信任。约姆德政府可以拥有三个大队的直属精锐,但仅此而已。如果能在联合军编制下的约姆德将官群体间激起广泛影响,他们完全可以依靠数量击败坐在高位上的叛徒。
对于阿齐斯来说,他有机会作为一名民族英雄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只需要切实付诸行动。但单纯纠结于“可能性”本身不存在任何意义——约姆德人可能会良心发现,回忆起他们的古老传统,担负起自己的使命与荣耀;也有可能继续被效忠联合的思想所蒙蔽,站在他们最不应该站在的那一边。不过无论如何,有一点是肯定的,联合构筑的新秩序正在其脚下悄然崩塌,迟早会有人抓住这个机会。
所有人生命中都有那个命定的时刻——身处十字路口,却只能选择一个方向,不回头地走下去。骰子只有六个面,但是一旦掷出,其结果或许将会南辕北辙。
命运的齿轮无声转动,旧历2365年六月六日的那个夜晚,终是格外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