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汴水悠悠汴梁城(1 / 3)
两日后。
天色尚早,汴河水道两侧遍植杨柳,芦花似雪,长长的河堤几乎与汴水齐平。
袅袅炊烟正从岸边人家徐徐升起,空气中萦绕着饭菜的香味。岸上的童子四处奔跑,不时捡颗石子扔入汴河中,船上人呵斥几声,那些童子身影便隐没入芦花深处。
一对灰黄相间的水鸟安静地抓在芦苇杆上,像入睡了一般。有船靠近,那水鸟立刻警觉地飞入浅水畔的芦花丛中隐藏了起来。
汴河风景虽美,但也架不住看倦,苏少堂只好揉揉眼睛回到船舱闭目遐思。
船上的一众人不和自己说话,那就索性自己呆着;没人管饭,那就自己啃包袱里的饼子。人贵在自知,拎得清自己的处境才是这世上最真的真谛,何必强求别人对你好,徒惹不开心。
苏少堂前世作为一个文科生,在培训机构时还曾经教过一些历史,自然能侃上几句五代十国的动荡来,视人命如草芥都有点太抬举这个世道了,吃人才比较贴切。自从朱温灭唐,短短四十多年,单单梁唐晋汉周就换了五姓十三个皇帝,比他包袱里的周元通宝还多一个。
在苏少堂之前的记忆里,现在是大周广顺三年,这广顺便是如今大周皇帝郭威的年号。换做没穿越之前,这郭威的一生在喝酒时候拿出来当做谈资最合适不过。有谁能比上郭老兄的离奇,他大抵是个成功的苦命人。
昔日这位郭老兄秉承着枪杆子出政权的理念,愣是从一个大头兵硬生生干到皇帝,当属站在金字塔顶端的成功之人。不过他一辈子娶了四个寡妇,亲生儿子们被刘承祐屠戮一空,也可谓是空前绝后;就连身后之事,老天也与他起了玩笑。郭老兄殡天之后这大好江山便落到了养子郭荣手里,那郭荣甫一上位,转头就将姓改回了柴,说郭老兄苦命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郭荣倒是五代第一明君,可惜天不假年,连四十都没活到,空留一身抱负徒归后人感叹。
苏少堂暗道命运弄人放在后周两位皇帝身上简直太合适不过。不过人家毕竟做了皇帝,登上了人生巅峰,比如今的自己不知好了多少万倍。
好在胳膊上的伤口打断了苏少堂乱七八糟的感叹,肉芽的生长让伤口像是有蚂蚁在爬,偏又抓不得,当真是销魂无比。
叹了一口气之后,苏少堂还是觉得多关心关心自己的前途才是正事。
苏六郎一家本是宋州砀山人,老父亲早早过世。老母刘氏日夜织布不止,含辛茹苦将一双儿女拉扯长大。
苏六郎打记事起就脑子不太灵光,饱受人间冷暖,脑中刻的最深的画面便是抬头望着透光屋顶的,旁边的母亲与姐姐在不停的忙着织布。苏家只有两间破茅草屋,地只有二亩不到,每年交完官府的税钱后就剩一丢丢粮食,母子三人生活清苦到顿顿喝稀粥。
穷也就罢了,偏偏要忍受同村人的白眼;熊孩子还会隔三差五修理一次苏六郎,幸好他姐姐苏芷庭颇为疼惜自己的弟弟,每次挨了揍都是亲自帮苏六郎找回场子。
苏芷庭十六岁就嫁了临乡的孙得禄为妻,苏六郎心里对这个姐夫有些怨恨的。孙得禄四里八乡出了名的铁公鸡,但凡苏芷庭回娘家带了东西,孙得禄必先寻个由头吵上一架,刘氏转过头还要劝导女儿回孙家。
孙得禄早年也是穷的揭不开锅,靠用小船往开封府倒腾梨子为生。后来孙得禄时来运转,不知道如何就发了家,索性在汴梁城安家落户,将苏芷庭也接了过去。不过自从苏芷庭去了汴梁,便与刘氏母子二人断了音信。
家中无财万事休,苏六郎偏又脑子不好使,到了十九岁也没娶上媳妇。老母刘氏半年前就开始缠绵病榻,整天埋怨自己无用。一个月前,刘氏病重心知时日无多,交待儿子去汴梁找姐姐后便带着遗憾撒手人寰。
按照旧规,小孩初生,头三年需要父母悉心护料,因此父母亡故后,儿子也应守孝三年。苏六郎本来就浑浑噩噩度日,大字不识一个,还是村里人帮着料理的母亲后事,再留在村里守孝只有死路一条。
村里人每家地就那么多,谁家也没有能力再添一张吃饭的嘴,刘氏遗言又摆在那里,让苏六郎去汴梁城找姐姐便成了唯一的选择。七大姑八大姨凑了一些干粮、盘缠交给苏六郎,将他送上了一艘去汴梁的货船。
后来的事情便一目了然,如今苏少堂身下的船正是那艘去汴梁的货船,船主便是长着花白头发的洛四海,而洛四海收了船钱才让他上了货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