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1 / 1)
半个月后,小兰回老家去了,走的时候我和小芳将她送到车站。从那次离别之后,我便再没有见过她。后来听小芳说,她在老家的乡镇玻璃厂里找了个工作,来年就嫁人了。
记得有那么一次,我曾问过小芳,当初既然看透了王乐的为人,为何没有及时拦住小兰,以致弥足深陷。小芳的那一句听似轻淡的问答,时至今日每每回忆起都会令我陷入沉思,她说:“有些人与事,注定无可避免,即便不是王乐,也会是下一个王乐,如果劝解有用,这世上便不会有那么多的悲剧了。在可以预知的时候,在不远处看着她去挨这一刀子,总好过将来死在看不见的地方。从世俗的认知层面,或许大多数人更愿意相信最后的结局是小兰这种夜店女人骗走王乐的钱财,然后消失不见吧……”
小芳的话,就像是一颗尖锐的钉子,刺在了我的心上,刺在我脑海的最深处。还有她当初说出这段话时哀怨却又坚毅的眼神,我永远也不可能忘记。它让我知道,原来一个人竟能清醒到这般程度,竟能无可奈何地逼迫自己必须要清醒到这般程度。我曾埋下头无数次地问自己——小芳口中的大多数人,有没有我?而我,又是不是小芳无可避过的那个人……
小兰走后,小芳的泡酒慢慢堆满了屋子,整齐的摆在墙边,散发出独特的酒香。院子里的花坛被重新修葺过,装填了新土,里面开满了五颜六色的格桑花。小花们争鲜斗艳,微风吹过,便会轻然摇曳着,像极了小芳圆圆的笑脸,时刻神采奕奕,生机勃勃。每一天,当我踏进小院,整个人的心情便会立刻好起来,瞬间便可忘掉一天来的疲惫和烦恼——这里已俨然成了我灵魂的加油站。当然,我知道这自然无关乎房子,亦或是洁净的院落和悦目的花草,而是因为这里有小芳。我无法用语言去形容每次下班回来,小芳笑着拥抱我的感觉,以及在每个寂静的夜里,小芳的秀发在我怀间摩挲的那份温柔。像微风,像暖阳,像美酒,像天底下一切美好的东西!
我想,这应就是家的感觉吧!
时间很快来到了八月下旬,杨曼带着小泽和父母也终于从贵州度假回来。若不是当天中午小泽用电话手表给我打了个电话,我都不会知道他们即将抵达成都。
然而,当听到杨曼回来的那一刻,我的心却莫名变的紧绷起来。不知为何,我现在竟有些害怕见到她,更害怕见到杨曼父亲那张吃人的脸。这当然不是因为小芳,而是我很害怕那个压抑的氛围再次回来我的世界,将我淹没其中,我生怕自己一再掉入进去,便会瞬间击破我心中刚刚建立起来的所有美好。还有离婚协议书,我早已忘到九霄云外的离婚协议书。我完全可以想象的到倘若杨曼得知我仍未拟完,会是一种怎样鄙视的表情。
下班后,我还是去小芳那绕了一下,跟她说明了情况。小芳倒也没说什么,反而笑着劝我早点回去看看儿子。我当然非常想念小泽,他是我急于想要回家的唯一理由,毕竟整个暑假没有看见他了,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惦念。我知道他见到我一定会第一时间跟我说很多很多旅游路上的所见所闻,好看的,好玩的。他就是那种天真烂漫的孩子。我特别喜欢小泽同我分享快乐的方式,他每次总是先笑着问我:“爸爸,爸爸,你知道这世界上什么最高吗……爸爸,爸爸,你知道这世界上最大的山在哪里吗?”每当他饶有兴趣的问我这些问题的时候,我总会假装摇头皱眉,表示不知道,这样他便会开心的跳过来,骄傲地告诉我他的答案。这一次离开了这么久,小泽一定又有特别多的开心见闻想要与我分享吧。
在小芳那里略做停留,我便怀着忐忑又激动的心情回到了家,可奇怪的是,当我推开房门,屋内却空无一人。哪怕是一件行李也没有看到。
我拨通小泽的电话。
“爸爸,爸爸!”电话那端,小泽兴奋的喊我。
“小泽,你们中午不就是说快到家了吗?在哪呢?”
“我们在……我也不知道是哪里……孙缈叔叔带我们来的……在饭店吃饭……”
小泽话还没有说完,我便听见一旁杨曼的呵止声,随即电话也断成了长音。
我真的无法形容当时那一刻的心情,切齿断骨亦或发指眦裂都已无从表达我心中的怒不可遏。孙缈,这个我这辈子最鄙视和憎恶的人,为什么是他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为什么是这个人渣?我的脑子犹如五雷轰顶。
那一刹,所有的一切,我似乎全都明白了。我的大脑深处仿佛被人瞬间点燃了一颗巨型炸弹,直将我的头颅炸的支离破碎,四分五裂,随即在那无数碎裂的缝隙之中传来阵阵诡谲的嘲笑声。
终于,我的眼前阵阵发黑,整个人瘫倒在了沙发上。
可能,有些事便是如此吧!当你以为自己身受万般磨难,无以复加的时候,其实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