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金泽、首都的长雪、永恒的安梦（一）（1 / 2）

纯白的绵地，灰白的远雾，飘落而下亮白的雪花。

安德鲁·莱纳缩在棉袄里，呼出的热气就像绿皮火车喷出的长烟般，被风几近拉成了一条笔直的白线。他现在整个人冷的发颤，身后的白雪如磷虾群般从他身后涌向前方，脚边被风扬起的雪雾摩挲着未被裤子掩盖的脚踝，钻入他的鞋底，如盐巴一样黏在皮肤上，却又冰冷刺骨。

首都的郊区静默在一片长雪之中，漫天的飞雪蒙住了上帝的眼睛，整个世界就变得昏暗了——如果安德鲁的老母亲在场，肯定会黯淡的如是说道。而安德鲁·莱纳，一个自诩的无神论者，见到此番景色，也不经有些动容。

首都的庞大身影在这片雪白的平原上也只是灰暗的一点，风雪从苍穹降下，从自己耳边呼啸而去，这片天地是如此的宽阔，宽阔到让安德鲁孤独的感到身躯的渺小，或许风雪再大些，就可以不知不觉的将其吞没。

打雷了，在这片淡灰雪雾里瞬闪过一道迷蒙的亮线，随后轰隆的雷声如同神谕般阵阵降下，其中的盛怒容不得凡人随意的亵渎。神或许是不屑于尘世的，祂无意于向渺茫的世俗展现祂绮丽隽永的身子，从苍穹之上缓缓驰过、再缓缓离去。或许是这样，安德鲁黯淡道，这个世间或许真的存在簇拥着人们前进的命运，如同海浪裹挟着沙粒，所有人都在潮水中翻滚、碾压，最后不知被带向何处。

那命运，是否真的垂怜于我呢？

他突然想起了那个疯疯癫癫的卡奇神父，他曾经叫嚣着这片笼罩首都的白雪是恶魔的爪牙，可如今在他看来，这飘渺的白雪却只有清冷与肃静，怎么看也与恶魔牵连不上任何瓜葛——但神父肯定的破口大骂，污蔑这仅是恶魔的障眼法。但论实话实说，安德鲁平心而论，这白雪更像那位常常挂念在母亲口中、闪烁于母亲胸前十字架上、显灵于她合十双手中的上帝。

风雪继续的呼啸着，安德鲁有些伤感，换做在首都繁华的街道上，他根本不会沉浸在一种优柔的哀伤中，因为他的孤独会被淹没在茫茫的人海之中，被轻易的戳穿。而在这片风雪之中，天地之间唯有飘渺的上帝和渺小的自己，在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逸散出了这逼仄的身子，他融化在长雪之中，每一丝从他耳边荡过的风声都有了一声细微的哀怨。

“全知全能的上帝啊，能否为我的命运降下启示？”

安德鲁·莱纳仰望着这一整片雪景，内心突然涌起一阵冲动，开口呢喃道，

“我愿献上我的一生予您，只为求得零星的启明。”

风雪骤然尖叫了起来，波涛汹涌的气浪层层扑来，安德鲁·莱纳的心脏怦怦的跳动，他仿佛回到了孩提时期，看见阳光下麦穗尖上金色的波浪便兴奋的发颤，首都已然没有了辉煌的色彩，有的仅仅是怀旧色的灰黄和陈年安定的蜡黄。

可风雪又渐渐的小了下来，急躁的雪花舒缓了下来，又开始闲暇的漫步在灰色的空中，安德鲁才懊悔的发现这片天底并没有回应他，可他却恼羞成怒，愈发的觉得这个在高天之上的神灵正拿他的蠢样为乐。

“沙沙“，远方传来了异样的脚步声一下子就把安德鲁拉回了现实之中，他略有警惕的环顾四周，却碍于视线，只看见一地白雪。难道是自己幻听了？

“沙沙“，陷落于雪地的脚步声仍在继续着，这不是幻听。安德鲁紧张了起来，他从来没有听过在冬天有人会徒步穿越郊区，来到首都。但不知为何，他的内心竟有些期待，以至于他选择站在原地，等待着脚步声缓缓靠近。

出现了，远方的视野中涌出一个黑点，在如雨的雪中，黑点缓缓放大，现出了人形。

那个人全身上下被黑色的防护服裹得严严实实，似乎是在大雪中注意到了安德鲁的存在，开始向他缓缓走来。

怎么办？该逃吗？但安德鲁·莱纳愣住了，他的胸膛跳动的厉害，可大腿像是被定住了般，不愿意离开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