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1圣诞欢歌（1 / 1）

斗转星移，举头望去，猎户座又来到了南方的天空。小时候老师教大家学习星座，丁丁第一个记住了醒目的猎户座，而每当这个一手举盾牌，一手持狼牙棒的猎户来到天空时，她总会想起奶奶家烧的滋滋作响的炭炉，趴在脚下静静听人说话的大黄狗，还有邻居家小胖挨揍的哭声，每当这时，丁丁都是端着饭碗，趴在窗户上，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外面飘落的雪花。

晚上回到家，温馨的月光洒在房顶，房中的玛格丽特戴着老花镜，正在灯下做着手工，旁边摆放着一个现成的，貌似由树枝和花朵编织成的花环，她好奇的问：“这个是什么？”玛格丽特嫣然一笑，耐心的讲解起来：“这是adventskranz（圣临花环。”玛格丽特熟练地修剪着松枝，“按照传统，德国人在圣诞节前都会在家里摆放圣诞花环，上面的四支蜡烛，将在四个圣临星期日先后点燃，在圣诞节那天，四支蜡烛将会同时燃烧。”

“我小时候就跟大人学着做。来，你也可以试试。”玛格丽特亲切地邀请丁丁加入进来，先将柳条编织成一个圆环，只需要把松枝剪成小段，并用铁丝绑在花环上，这样一个花环即打底完毕。再把棉花、松果、圣诞球、鲜花等固定在花环上，最后系上丝带。“这样摆在家里或者挂在门上，既可以装点节日氛围，又能够护佑家人平安。”丁丁很快就学会了，一老一少在温馨的灯光下，开心地编织着幸福的花环。

圣诞节要到了，每年的圣诞前夕，老人都要去附近的教堂做礼拜，因为腿脚不便，丁丁主动提出陪她同去。

教堂是一座文艺复兴风格的建筑，斑驳朴素的红砖砌筑，外观没有太多装点，圆顶的双塔向上耸立着，令她想起了家乡的旧火车站，从建筑风格上来讲，如出一辙。

从入口进入中殿，是一道纤长的走廊，巨大的高度落差，令人忍不住抬头仰视，厚重的穹顶有如夜晚的星空，静谧而深邃，救世主威严的俯瞰众生，有一种幽微的神秘感。而她站立的地方，恰是一个深陷的黑色印记，据说是魔鬼留下的脚印，再往前，光线将从两边的窗户折射进来，挡住了魔鬼的去路。奇怪的是，记忆里好像在哪见过这幅图案。

近距离感受着闪烁的礼拜烛光，悠扬的圣诞颂歌，丁丁不信神，但在这里体会到了内心久违的安馨和宁静。礼拜结束后，天色已晚，外面飘起了雪花，为节日增添了一丝圣洁的点缀。教堂之外，一位年轻的东方女性推着头发花白的老人，伴随着节日欢歌的祝福，缓缓走过小镇古老的石头路，坐在大人肩膀上的孩童洋溢着幸福的笑脸，装扮成圣诞老人的音乐家演奏着动人的旋律。无论时间怎么流淌，都无法偷走此时我们内心片刻的欢愉。

从教堂回来后，玛格丽特着手准备圣诞晚餐，丁丁主动装扮起了圣诞树，经过她灵巧的双手，树上挂满了彩球、丝带、铃铛和星星。按老人的话说，她的圣诞节好久都没有布置的如此温馨了。

小时候每年的圣诞节，爸爸都会为女儿做一棵圣诞树，上面挂满各种好吃好玩的，还有文具用品，不过那些铅笔橡皮每回都会遭到嫌弃。看着父女俩玩的不亦乐乎，奶奶不明白其中的乐趣，便说：“树有什么好玩的，你要是喜欢，让你爷从家里砍一棵给你。”丁丁拍着手说好啊好啊，爸爸则在一旁咧着嘴笑。没成想，爷爷果真砍了一棵树带来，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布置着大树，小树则被晾在了一旁。

玛格丽特做的是土豆色拉香肠，吃着美味的圣诞晚餐，互相诉说着圣诞祝福。用完餐，玛格丽特送给丁丁一个礼物，丁丁却没有给老人准备礼物，弄得怪不好意思的。但老人却说：你就是上帝送给我的最好的礼物。

两人围坐在壁炉旁，对着炉膛中跳动的火焰，老人带着幸福的笑容回忆过往，缓缓打开了封尘几十年的记忆：“那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我那个时候才十三岁，有一天，记得刚过完复活节的假期，一位来自东方的男孩住进了我们家里。他跟你一样，都来自中国。”想必是丁丁的到来，令她想起了那段往事。

“从小我的双腿就是残疾的，只能坐在轮椅上，几乎没人注意到我，我的父母也更愿意关心其他的兄弟姐妹，那时候的我，胆小又自闭，甚至不敢跟旁人说话，这间房子几乎就是我的全部活动空间，那时的我经常一个人望着窗外发呆。”

“直到那一天，他注意到了我，他说，嗨，玛丽，你应该出去活动活动，院子里的蓝矢车菊开花了。他的声音很好听，但我依然拒绝了他，回到了房间。不过我的脑海里闪现的却还是那双真诚的眼睛，我甚至会刻意张望院子里盛开的矢车菊。”说到这里，老人眼中闪烁着光芒，仿佛在讲述昨天才刚刚发生的事情。

“他喜欢音乐，经常在我发呆的时候，从楼上房间传出优美的旋律。那段时间，楼上的他优雅的演奏着音乐，楼下孤僻的小女孩静静地倾听。我渐渐感觉到，一个个音符在我的心里跳动着。”丁丁托着下巴，专注的倾听着。

老人的目光停留在了壁橱里的小提琴上，这么多年她一直都珍藏着。“虽然我一直都是躲着他，但他永远都是带着笑容，有一次，当他在院子里演奏小提琴时，回头看到我在窗口倾听，后来他问我，想不想学习小提琴。我竟然没有拒绝他，我想，那是上帝的旨意。”说到这里，玛格丽特露出了会心的微笑：“是他改变了我，我逐渐沉迷在音乐中，在他的鼓励下，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存在的价值，我不再介意他们把我当做怪物。慢慢的，我被他的魅力深深吸引，也慢慢的向这个世界敞开了心扉。”

玛格丽特看着窗外的雪继续说道：“他平时很忙，除了学习，还要打工，所以我总盼着他休息的时候，和他在一起时，我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个残疾人的事实，那个时候是我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丁丁认真聆听着故事，不觉身体发酸，又换了一个坐姿。“他在这里住了两年多，直到有一天，他说自己要回国了。虽然极力的掩饰，但我想他仍会看出来我的惊讶和难过。”此时老人的喉咙蠕动着，有一些动情，“那时候中国还很落后，但他对他的祖国有着深厚的感情，他不止一次的说过，学成归国。我被他的热忱和执念所打动。”“离别总是痛苦的，我知道自己没法留下他，但我的心里真的十分、十分的伤心。”玛格丽特放慢语速，但咬字清晰。“我依旧记得他最后跟我说的话：‘你有一双天蓝色的眼睛，可以看到天蓝色的梦想。虽然你的腿不灵活，但有音乐陪着你，它就是你的翅膀。’”丁丁听的入了迷，故事里简单而纯粹的情感，一下子抓住了她的心，很快陷入迷惘的沉思。

“不知道我在他心里是怎么样的，但对于我来说，这么多年，我的心里只有两个人值得铭记，一位是圣子耶稣，一个就是他。”说到这里，老人的嘴角带着幸福的笑容。

看着沉思的丁丁，玛格丽特控制好感情，“你问我是否后悔？哈哈。”“我只能说，现在的玛格丽特仍然跟十五岁时的玛格丽特一样。”丁丁看得出来，她的神情里透露着一种坚贞。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这是一个难得的“白色圣诞节”，雪是圣诞夜不可缺少的元素。屋内点燃着温馨的蜡烛，院里则飘起了圣洁的雪花，相互烘托出了节日的氛围，“好美的景色。”玛格丽特感叹着美妙的雪景，丁丁推着老人来到了落满雪花的院子里，两人不约而同的仰望星空，一颗闪亮的流星滑天而过，玛格丽特的心口突然疼了一下，见老人不舒服，又推回了屋内休息。

丁丁回到房间，拿出玛格丽特送她的圣诞礼物，原来是一盒巧克力，老人把她当做一个亲近的晚辈，这段时间，她切实地感受到了异国他乡的温暖，不禁又想起了老人的故事，几十年来，她将这份感情一直珍藏在心，竟从未有过丝毫动摇。之前很难相信什么忠贞不渝的感情，但此刻却像石头入水一般激荡在内心的深处。

午夜，楼下传来了小提琴温婉缠绵的旋律，伴随着《雪花正在静静的飘落》的乐声，丁丁慢慢的进入了梦乡。

一夜未眠，卓然拉开病房的窗帘，惆怅的望向窗外。又是一个不下雪的圣诞节，没了漫天飞舞的雪花，少了一丝节日的气氛，说来也奇怪，几乎每年的圣诞前后都会下个不停，唯独节日这一天，老天爷仿佛也休假了，阻绝世间纷扰事，求得太虚一日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