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破晓(1 / 1)
就在那样的瞬间,布里艾伦的思维停止了,卡拉眼中的火焰足以烧尽她所有的幻想,唯独烧不去她的疑问。她就那样呆滞地悬挂在墙壁的三分之二处,距离卡拉八尺远,然而那把在空中疾驰的尖刀,是那样冰冷又滚烫,在凝固的空气中缓慢地渗入布里艾伦的左腿后侧肌肉里,冰冷的或许是刀刃上的寒光,但滚烫的是布里艾伦躯体里渗出的鲜血,痛感总是迟钝的,来得比那浓烈的悲伤更晚。布里艾伦的眼眶像坏了的水龙头一样往外流水,她却无法安慰自己这是生理疼痛带来的。
“该死,竟然斜了。”眼前的卡拉正咬牙切齿地抱怨着尖刀扎入的位置,她的脸是那样狰狞扭曲,就像方才经过刑具台似的冷漠一样诡异。布里艾伦的手攥得紧,指甲里泛白的肉已经发紫,她本应该坠落,甚至找不到说服自己继续向上攀爬的理由,然而就在卡拉愤怒地大喊出下一句话的瞬间疯了似地向上腾去。
“给我下来!”四个字掷地有声,一下一下敲击着地狱的锣鼓,也震碎了布里艾伦的心,她被骗了,第一次这样刻骨铭心地被一个她投注了万般信任的人骗了,她的真心,关怀和微笑,全都是此刻助长地狱之火燃烧的焦油,浸润着卡拉赤裸裸的欲望。
见布里艾伦拼了命地逃跑,魔鬼一般的卡拉彻底失了控,她近乎没有丝毫犹豫地从九尺高的藤柱上一跃而下,小腿的胫骨在落地的瞬间呈现九十度的曲折,她不疼,只是向布里艾伦的方向猛烈地冲刺过去,重心在她断裂的小腿之间游走,她近乎要趴在了地上。布里艾伦的呜咽声充斥着整个后院,紧接着在其中插入了一声突兀的“噗呲”,鲜血溅洒在了院里贫瘠的土地上,卡拉这次是真的趴在了地上。她昂起不曾低下的头颅,从肺腑中喷薄而出了能够撕破夜幕的哀嚎。她很疼,疼到双手还在不停地向布里艾伦的方向奋力地够着。
布里艾伦惊恐地回头,涕泪布满了她因用力而挣红的脸,在月光下反射出地狱的倒影。瞳孔里映出的是福妈和乔雷尔的影子,还有几位士兵,其中一个正持着已经射出了箭的弓。
“凭什么!装作很善良的不是你么!想要害死我的不是你么?!”背上插着箭的卡拉哭喊着,口中混杂着血液的分泌物沾黏在牙齿的周围,牵扯出一根根丝线,像是吃了生肉的嗜血动物。“······说带我逃走的不是你么······”卡拉的声音渐弱,她好似真的很疼,很疼。
想要张口的布里艾伦嗓音已经嘶哑,当拉弓士兵弓箭的寒光再一次反射入布里艾伦的眼里时,她明白此刻再没有什么值得言说的了,已经跨过墙顶铁网的,这个彷徨的少女,默默地转过头,带着满心的遗憾与流血的眼,奋不顾身地向下跳去。腾空的瞬间,右腿的肌肉筋膜被铁网的深钩撕破,布里艾伦疼痛地痉挛了一下,士兵出手的箭也因此只擦过了布里艾伦那自由飞舞在空中的,最后一丝,已经分了叉的头发。
“咚——”多么婉转悠长。
她知道她自由了。
落地的布里艾伦满身泥泞,她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仿佛经历了旷日持久的战争的老将,终于得到了久违的休息。她的胸腔一起一伏,嘴边干枯了的杂草也在她的气息间一摇一晃,好似恢复了生机。她多么想就这样睡去,回到她魂牵梦绕的欢乐乡。但一墙之隔的炼狱里,成群的恶魔仍在低语。她渴望黎明的光辉,而不是密密麻麻的工业手电传来的刺眼光柱。于是在蛐蛐的下一声鸣叫之前,布里艾伦颤巍巍地爬了起来。
她一瘸一拐地,向工场后的密林里逃去,不知道方向,只是向着破晓色沾染的天边,一瘸一拐地奔去。
黎明的风拂过,布里艾伦的心随之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