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草班子开台（1 / 1）
我们这边流行的戏就是秦腔，无论红白喜事都会请上那么一两台，显着热闹。爷爷让我去镇上找一家戏班，当然不是什么专业院团，就是村里一些人自发组成的，在农闲时给人家唱唱，赚点小钱。这种戏班基本每个镇上都会有，所以没费多少功夫我就找到了一家，班主姓黄。请的时候当然不能直接说是请人家去给鬼唱戏，要这么说怕是没人敢接。我就对黄班主撒了个小谎，说是一个亲戚过寿，村里也没什么娱乐活动，就想找人唱一天的戏，大家热闹热闹。
黄班主答应一声，递给我一个戏折子，这是戏班的规矩，自己戏班能唱的戏都写在折子上，由主家自己选。根据事情不同，选的戏码也会有所不同，比如红事就会选一些轻松搞笑的戏码，比如《周仁回府》之类的，而要是白事，一般就会选《下河东》《赵氏孤儿》《三娘教子》之类的戏。当然了，这也和主家的喜好有关，有些人喜欢文戏，有些人喜欢武戏，不一而足。
我对秦腔是一窍不通，觉得磨磨唧唧半天唱不出一个字来，烦的慌。可此时人家班主让选，我又不能不选，好在出来的时候爷爷特意叮嘱了说是让选几处热闹的戏，越热闹越好，我就胡乱选了一出《单刀会》一出《挑滑车》一出《大闹天宫》。
黄班主看着我选的戏，笑道：“这几处戏可不好唱啊，场面又多，又都是吃功夫的打戏……”黄班主说完就看着我笑，我虽说年轻，可也跟着爷爷干了几年这事儿，他的言外之意哪能不明白，赶紧说道：“只要戏好，价钱不是问题。”黄班主双手一拍，说道：“好，痛快。那这戏我们就接了，说个时间吧，我们也好准备准备。”我说道：“时间有点紧，后天老人就过寿，明天就要得把台子搭好，这样吧，我再给您加上二百块钱，明天一早我来接你们。”黄班主先是听到只有半天准备时间，面露难色，一听我再加二百块钱，立刻满脸堆笑的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我从韩老大那儿借来了两辆三蹦子来到黄班主门口，他带着十几个人和一大堆东西已经在那里等着了。黄班主一看到我，立刻满脸堆笑的迎上来就要给我发烟，我笑了笑说不会，随即安排他们把东西搬上一辆三蹦子，我们坐在另一辆三蹦子的车厢里向王庄赶去。爷爷坐不习惯汽车，已经早早自己走了。
王庄距离镇上不是很远，开车不到半小时就到了。我们在村口和一位老大爷打听了下王满仓的家，老大爷热心的给我们指了路，又问我们是干什么的，我说我是王满仓儿子的朋友，来给王满仓过寿，顺便请了个戏班子来唱戏。老大爷一听喜出望外，连声说着：“王家那小子现在都这么出息了啊，小时候他还偷过我家的鸡蛋呢。这回满仓过寿，不该请我们这些街坊去好好听听戏啊！”我笑着说明天晚上开唱，村里没事的乡亲都来听戏。老大爷答应一声颤巍巍的走了，我们一行人到了王满仓家门口，爷爷正在安排人准备搭戏台。
我叫了声爷爷，爷爷冲我招了招手，然后一帮人帮着把东西搬下车，简单休息了一会儿就开始在门外搭戏台子。我走进屋里找到王满仓，告诉他就说是给你过寿，千万不敢说漏嘴了。
这种草台班子的戏台倒不难搭，说是戏台，其实就是一个简易的木台子，十几个人忙活的大半天也就搭成了。这时候太阳已经偏西，王满仓早就找来几个村里干净利落的妇女做好了饭，简单吃喝了一点，黄班主把他那一帮子演员叫到一起，说是要准备开台了。我听着新鲜，就问黄班主什么是开台。
黄班主点燃一根烟说道:“如果是正规戏园子，人家怎么唱都行，但像我们这种临时搭的野台子，就必须开台，要不然就是对祖师爷的不恭敬，祖师爷会怪罪的。”
所谓开台，就是要在正式演出前一天晚上没有观众的时候，由一个演员扮成关二爷的样子，站在戏台子中央亮相，再由一个演员扮成小鬼模样，从上场门跳上台子，再从下场门跑下去，让关二爷在后面追。两个人一前一后一定要把整个戏台子都跑遍了，再由关二爷一刀把小鬼劈了，这才算完。
我听的迷糊，但一行有一行的规矩，我也不好多说什么，由着他们折腾。黄班主先是叫来一个中年男人，让他扮演关二爷，而由于我点的戏里面没有专业的丑角演员，黄班主就找了一个跑龙套的小孩儿代替。那位扮演关二爷的男人没化妆之前看着就是普通的农民样子，可扮上之后倒还真有几分关二爷的意思。
那男人画好了妆，穿好行头，又从桌子上拿起酒瓶子灌了几口，又把酒瓶子递给小孩，我纳闷道：“怎么这上台还要喝酒啊？喝醉了还怎么唱戏啊？”黄班主嘿嘿一笑说道：“小兄弟，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开台虽说简单，可里面讲究也是不少呢。开台唱的戏没有观众，所以阳气不足，而一些孤魂野鬼最是喜欢热闹，所以开台的时候有很大可能会招来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因此开台的角色就要选正气凌然，忠义无双的关二爷，而演员也必须八字够硬才能镇得住，他们喝点酒是为了壮壮胆。”
我听完黄班主的话一个没忍住，扑哧一声乐了出来。心想之前还觉得没告诉他们真相有些愧疚，可谁知他们也讲究这一套啊。只是不知道要是他们知道这场戏本来就是准备给鬼演的该是什么样的表情。看我突然一笑，黄班主疑惑的看着我，我赶紧解释道：“那个小鬼儿太好玩了，我一时没忍住。
我伸手指了指戏台上，此时两位演员已经站上了舞台，虽说没有锣鼓场面，但两位演员却十分认真，对于戏曲演员来说，戏比天大是他们从一入行就要学会也必须遵守的格言。只见关二爷在台上倒提着青龙偃月刀，追的那个小鬼儿四处乱窜，那小孩也卖力气，一边跑着，还不忘翻上几个跟头。二人你追我赶跑了有四五分钟，戏台角角落落都已经被二人跑了个遍，只见关二爷猛地睁开丹凤眼，口中喊一声：“呔”，手起刀落，那个小鬼儿就被砍翻在地，不再动弹。
看到开台已经完了，黄班主招呼一声，带着他们那帮人去里屋睡觉，我和爷爷一个房间，自从戏台搭好爷爷就一直待在屋里没出去，我刚进屋子就闻到一股难闻的动物毛发烧焦的味道。爷爷看我进来，示意我关好门，这才对我说道：“那尸魅如果真像王满仓所说有七八岁孩子那么大，还浑身滴着水，那明天晚上可是不好过啊？”我说：“这代表什么？”爷爷道：“尸魅刚形成只有婴儿大小，若是不断吸收阴气，就会和人一样慢慢长大，如果能长到十八岁成年，那就是尸魅王，别说我，就是我师傅活着怕也对付不了。而浑身滴水则说明他是在水里被淹死的，水下常年不见阳光，阴气极盛，而这样产生的尸魅也会更凶。”我还没见过爷爷这么严肃过，可见这尸魅怕是极难对付，就对爷爷说道：“要是太难对付那我们就不管了算了，反正王满仓和咱们非亲非故的。”爷爷听我说不管了，反手就给了我一巴掌。
我长这么大爷爷还从没打过我，哪怕中考没考上爷爷也只是叹了叹气，而此时却因为这一句话打了我一巴掌，我眼泪立刻就掉了下来，爷爷沉声说道：“小平子，你记住，干咱们这一行最讲究的就是有始有终，你没能力就不要去接，既然接下了这件事，那哪怕是死也必须管到底，从没有半路撒手不管的道理。你要是还有那种想法，那就趁早别干这一行了。”看着爷爷从没有过的严肃表情，我重重点了点头说道：“爷爷我记住了，从今往后只要我接了的事儿，哪怕是死也要管到底。”这天晚上的这句承诺，在我以后的生活中好几次将我逼入绝境，命悬一线，但好在祖师爷保佑，我最后都能够化险为夷，活了下来。也才有机会给大家讲我遇到的这些事情，当然，这都是后话，此时还是接着说尸魅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