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话·中 前朝帝甥(1 / 3)
好在洗礼次日,省中传言皇帝于齿下得舍利,长孙晟终知王劭所言不过为其造势,原来虚惊一场。而时隔多日,玉凤凰所为何来未得其解,长孙晟便逐渐淡忘。毕竟,舍利之说不绝于耳,较之更为引人关注。
仲春二月的一场日食如同一片阴影,令兴于篡逆的隋帝国愈难言喻,得天下易的帝王内不自安,竭力自证君权天授。故频生异兆的仁寿元年二月如一颗投入湖中的石子,激起圈圈涟漪向更远深处波动而去。
展眼便是三月,郊外,淡绿的草色由近及远渐变而深,纷飞的柳絮忽上忽下轻扬而去。一匹高马拴在古道旁的柳树上,悠闲地啃食着季春的青草。
女子身着铜绿联珠团窠交领窄袖短襦、枣红穿枝花高腰襦裙,肩挂绛紫蜡缬双胜帔子,头戴高顶宽檐黑纱幕篱,手持马鞭立于树下凝神静思。
珠翠玎玲,春风不时撩起半挂起的薄纱,试图偷窥女子如雪的面容。
“将军终至矣……”听见脚步声,女子迎风发问,却不曾回头。
长孙晟利索地将马拴于一旁的树上,拱手答道:“收到唐国夫人拜帖,某便快马依约前来,不敢耽误。”
“不愧是善谋略的长孙将军!”女子爽朗笑道,转过身,纤手将眼前的面纱全揭开来置于帽檐上,露出秀丽绝美的容颜,施万福礼,“只是,仅凭一张空纸将军何以断定是我?”
长孙晟谦逊施礼后,方拿出袖中的信笺物归原主:“夫人未曾写下一字,然信笺乃北周皇室制样,某便猜测此帖乃夫人所寄。”
“北周虽亡二十载,皇室族亲大有人在,如何偏就是我?”窦氏唇边勾起一抹微笑,反问道。
“写信之人不告知地点,必是知我定能猜出相见之地。且一月前夫人托唐公赠予玉凤凰,两件北周皇室之物相继出现,某便可断定乃夫人所为。”
许是折服于长孙晟的机智,许是旧物勾起了故国情思,窦氏望着长孙晟,一时无语眼神迷离。
长孙晟看着眼前端庄睿智的女子,她已然成为高贵沉稳的国公夫人,再不是二十年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十三岁小娘子了。
彼时,亦是同样的信笺约自己在此处相见。
“将军,请救大周之祸!”那年,十三岁的她一身胡服,顿首行礼。
长孙晟大惊,忙扶起她:“县主,快请起!”望着那张本该灿如豆蔻的稚脸因承载了太多亡国痛楚写满沧桑,长孙晟不禁心生怜悯。
她乃前朝县主,母襄阳长公主,父神武公窦毅。因生得美丽聪颖,被舅周武帝养于宫中特所宠异。时武帝疏于阿史那皇后,五岁的她以四边未静突厥尚强为由,劝武帝抑情抚慰阿史那氏以求突厥之助,武帝深纳之。后北周果在武帝经纶下国力日盛称霸北方,成为极有可能统一天下的强权,不想噩耗却接踵而至。武帝北征突厥后英年早逝,三年后隋立周亡,方躲过腥风血雨的她此时找上自己,不知所为何事。
“将军仍称我‘县主’,亦心念我大周耶?”她睁着明亮的大眼,满是欣喜。
长孙晟望着与长女年岁相仿的天真小娘子,到底不忍直言令她失望,沉默半晌缓缓婉拒:“县主,大周命数已尽,圣人确乃雄才大略之人。东汉之后,天下纷乱三百六十余载,杨隋或可一统天下结束战乱。”
“那杨坚狗贼因外戚之重欺我皇室孤儿寡母,以妇翁之亲窃我大周江山社稷,假周之国力兴盛伪隋。如此乱臣贼子,将军竟赞他雄才大略?”她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虽面容平静却字字带着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