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人心(一)(2 / 2)
我举剑的手颤抖起来,迟迟不敢用力。何鄄似乎察觉到我的犹豫,竟步步紧逼。我步步后退,最后竟被他逼得将手中的剑掷到地上,对他恨恨道:“何鄄,你不要命,可是本王却不想脏了这柄宝剑!”
燕娘见状也赶紧过来打圆场,扯着我的衣袖低声道:“殿下,他无非是一个商人,不要跟他这般置气。”
我看见何鄄眼中血丝密布,脸上也少有几分血色,怕是这几日都不曾睡过一个安稳觉。我心下便知他赈济灾民是真,与我斗气也是真,但是唯独这邀买人心是假。心中念及此处,我也语气缓和了一些,便对他说道:“施粥便是施粥,不要牵扯上朝堂,你一个商人,出了祸事怕是没人能救你。”
燕娘也在一旁劝道:“子真,殿下说的是正理。你且不要意气用事了,若是想赈济灾民,还是从旁协助官府的好。”
何鄄听燕娘这般说,脸上挂着一丝苦笑,并不作答,只是俯身将我的佩剑拾起,双手捧还于我,恭敬道:“睦王殿下与王妃还是回府吧,这里不是贵人们该待的地方。”
说罢,何鄄躬身行礼便回粥棚继续忙活起来。我与燕娘一时竟有些呆滞,只是默默地看何鄄在粥棚前搬运粮食。何鄄虽是富商之后,却还耐得住这苦力。我有些惊叹道:“这何子真倒不似一般的富贾之后,心中竟还有怜悯百姓之心,难得难得!”
燕娘听我这般说,也轻叹道:“子真虽是商贾之后,但恻隐之心,人皆有之。这关中的灾民远涉数百里至此,任谁能熟视无睹呢?”
任谁能熟视无睹?我心中一阵苦笑,如果真如何鄄所说,那熟视无睹的官员怕是大有人在。记得周师傅说过,大齐官服文官的补子绣的是禽,武官的补子绣的是兽,这朝中大半的官员也只是披着官服的禽兽而已。
当时我还嘲笑周师傅尖酸刻薄,如今想来,竟是如此贴切。看到何鄄和一干仆役在粥棚里干得热火朝天,我竟有些感动,便携着燕娘来到粥棚。因我与燕娘是着便装出门,倒也没有引起聚集在粥棚前近千灾民的注意。他们只是安分地排队打粥,口中对何鄄千恩万谢。
何鄄见我与燕娘来了,竟不搭理我们,头也不抬地与几个仆役抬起装粮的麻袋,口中只敷衍道:“我说过了,这里不是贵人们待的地方,快回城去吧。”
“我并不是来烦你,”我回看了燕娘一眼,“我与燕娘商量妥当了,府里还有些许存粮,明日我便叫人搬来,能多救一人便是一人吧。”燕娘听后也紧跟着说道:“若是不够,明日我们再催人到米行买粮。”
何鄄听后,终于抬起头来朝我们微微一笑,旋即摆手道:“二位贵人有这份心就好了,我何家还是出得起米粮的。”
我顿时有些不悦:“既有灾民至此,便不是你何家一家可以担待的!今日或许还只有一千灾民,明日就可能有两千、三千!关中受灾几十个州县,即便朝廷下旨灾民不往京畿而来,可数十万灾民若是畏惧路远,便是只有两三成灾民一起涌来京畿,你何家怕是也难以招架。”
何鄄听我这般说,便也停下手中的活计,对我正色道:“若贵人真心想要救救这万千灾民,便可以去向朝廷求粮,远的不说,这京畿的万年、长安两县便存有上百万石的粮米。贵人是何等身份,若能令他们开仓放粮,那这些百姓便可存活。”
听到何鄄如此说,当下我便回应道:“这有何难?你且在这里支应着,我与燕娘去万年县县衙,让他们出粮赈灾!”
何鄄没想到我会回答得如此干脆,神情一滞,便迅速恢复往常,对我拱手道:“如此,便有劳睦王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