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上)(1 / 2)
微风四散,竹叶翩落,一辆双驾马车穿梭于竹林之间,正朝着芙蓉城方向急促奔去。车内一少年一脸紧张的盯着那躺在后座之上的少女,一旁的妇人也是一脸焦急,紧紧握着少女那双已然冰凉的手,不断催促着前面的驾者再快点。眼看已能远远望见芙蓉城头上的那面李字大旗,妇人之心方才稍微安定下来。可随之而来的一阵由远及近,迎面而来的同样急促的马蹄声,却让警觉的妇人立时伏身抽出长刀,一步飞跨,跃出车厢,再一个回身已然立于马车之前,马夫见状赶紧猛拉缰绳一下子停住了车身。少时那马蹄声已然来到跟前,竟是一队唐军轻骑,为首军官未及马停便已一个翻身,落马来到妇人跟前,“夫人!末将奉公爷之命前来护卫!”言罢将手一挥,马军立时分开两队将马车护在当间。见状妇人才长舒一口气,收刀跨步入了车厢,一路无话直奔城中而去。
话说前朝这西川之地有个后蜀国,当时国主钟爱芙蓉花,于是便命人在那城头之上种满了此花,此城故而得名芙蓉。而此时驻守西川之地的便是那开国四公之一的邳国公李大牛。此时的李大牛正站在城头上踮着脚一脸的紧张兮兮往远处张望,一看见那队林中车马出现在视线中,立马提起衣摆一溜烟就下了城头,直往城门处一路小跑,一路上也不去顾及众人行礼,只是低头只顾跑步,紧赶慢赶总算在车队到达城门前,他也气喘吁吁的赶到了。“夫人!夫人!”这李不牛也不顾一身狼狈就要往车厢内挤,可这身子才挤进半截就被车内妇人一脚踹了出来,当即摔了个四脚朝天。“不要停!入府!快!”车内妇人一声喝令,马夫不敢怠慢立时扬鞭驱马直入城内,直留下灰头土脸的李大牛一脸茫然,赶忙也翻身上马,领着马军一路跟随,直到门前。
一下马却只见停在门边的马车内已空无一人,“夫人呢?”“夫人抱着小公子已入了后院。”闻言李大牛不禁一头雾水,“抱着?去了趟京城给整不会走路啦!不对!”未及细想一提衣摆就急匆匆往后院奔去。一到后院却见房门洞开,赶忙上前,刚要跨步进门却跟要出来的妇人撞了个满怀,“干什么!你个蠢牛!快去请陆郎中!快!”“哎!夫人!你这一回来话都不说个明白,到底怎么了啦?是娃子病了吗?没事!那小子随俺!贱命死不了!咱府内医官看看就行啦!瞧你紧张的”说着就要踏步进那房门,“给我快去找人!有话回头再说!快!”妇人一把将他推将出去,“哎!哎!好啦!好啦!娃子莫怕啊!阿爹这就去给你找医生去!”见不能进去看自己儿子,李大牛一脸郁闷朝房内大喊了声就赶着出门去请医者。
入夜府内灯火通明,后院房门轻开一边,少顷妇人与一医者模样之人一并走将出来,等在外面的李大牛赶忙上前询问病情,“陆郎中,俺娃子咋样了啦?这咋去了趟京城就病得要劳您大驾啦?您看这事整的”“这。。。夫人。。。一切照我医嘱,按时喂服,三日后我再上门诊服,告辞”陆医者只是看了一眼李大牛便低头匆匆离去,“来人!送陆郎中!”李夫人言毕转身,刚行至房门处却停了一下,“公爷,你且到书房等我。”“哎!”正被整得一脸懵逼,呆立一旁的国公爷被夫人一语叫得登时来了精神。望着一路离去的李大牛,李夫人却是一脸愁容,心想呆会不知要如何开口。
“阿娘,这小姐姐没事吧?”李夫人刚关了房门却被眼前人吓了一跳,“小牛!你咋还在这!快去把这身衣服换了!”细看原来是来时车上的那位少年,此时却是一身丫环打扮,着时把李夫人给吓了一跳,“我就是担心小姐姐所以。。。”“好啦!这里没你的事啦!快去把衣服换了,莫要让人看见了!”“那谁。。。”“阿娘会让敏儿来照看她的,你放心啦!快去!听话!”“哦,那孩儿告退了”少年不舍的看了一眼屏帘之后,推门离去。
看着床上一脸血色全无的少女,李夫人叹了一口气,拿出一块白玉玉牌轻轻放到她的枕边,须时待到她呼吸平稳无碍时方才起身掩门而出。
“夫人!娃子没事吧?这一天一惊一乍的到底是整得哪出啊?”正在书房喝闷酒的李大牛见夫人进来,便迫不及待的起身要去相迎。“先让人都退下去吧,把门关好,我这有事要说与你听。”李夫人言毕径直走到桌前,自行斟了一杯酒,一口饮下。“哦?到底何事让夫人如此谨慎。”李大牛赶忙屏退左右,关上房门,走到夫人身边一脸疑惑。“上将军王峰被人伏杀于京效鹿园,王府被一夜灭门。廷报可能再过几日就会送到你这。”闻言李大牛一个踉跄跌坐榻上,立时双眼模糊,一张大嘴张得不知是口水还是鼻水流得一堆,半晌竟哭不出声来,只是双拳紧握一个劲的在那摧着胸口。李夫人也是第一次见其自家男人竟悲痛如此,竟不知该如何安慰,“大牛!大牛!你。。。你也莫要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我这回临时赶回还有另外一事。。。王家姑娘我救下了”,李夫人压低了声音将那最后一事附在李大牛耳边轻轻说出。“在哪!女娃。。。。”“小声点!小心隔墙有耳!”李夫人一把捂住那张大嘴。“女娃子身受重伤,刚才请的陆郎中就为此事,命是保住了,但伤及心脉,恐怕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了。这段时间内外皆要多加警惕,莫要让消息走漏出去,知道吗?”“嗯!夫人所言极是!只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嗨!”李大牛重重一拳砸在桌上一声长叹。
李夫人将李大牛的手轻轻一握,坐到其身边。“上将军的事我也是在赶回来的路上才听到的,具体说是皇上与荣国公想要废除平辽三策,收归辽军手中所占土地、关闭边境互市、并轮换辽军驻防辽远,而汉王和上将军一听此事便要上京面圣,想让皇上不要操之过急,以免激起兵变。可不曾想刚到京城,汉王便被禁足,而上将军只能暂居城外鹿园候旨,再后来就。。。”“那这娃子,你是怎么救下的,你快快说来与俺听听,对了!还有一个男娃子呢?”李夫人又是一杯一饮而尽,收了收神这才将那夜之事娓娓道来。
那一夜倒也不是什么月黑风高杀人夜,相反却是明月高挂,繁星点点。只是那城南国公府彼时却已是火光冲天、刀刃破锋之声阵阵,府内到处尸体枕藉,血流成河,但见刀光剑影中却有一瘸腿老人空手夺刃,力杀两人,一路刀锋翻转硬是杀开一条血路来到后院。可就在他一脚踏入后院中庭时,映入他眼帘的却是凄惨一幕,只见杀手与侍女横七坚八死伤一片,尸堆中一少女双眼怒目圆睁,手持玄锋重剑浑身血污半跪于地,“丫头!”老人一见心痛,赶忙上前一把拉住少女,就要背她离开,“别管我!带安道走!”少女一把推开老人,指着远处躺在尸堆下的已然昏迷的少年。“不行!你俩我都得救!来!我背你!”老人一把把少年夹在腋下,回身就要来背少女,“马叔!这样子我们谁都走不了!求你了!我已经不行了!你快带道儿走!只要道儿活着,我王家就能报这血仇!您快走啊!”,话未说完,院外喊杀声已至,少女见状挣扎起身,挥剑就朝院门冲去。眼见如此,老人无奈只能背起少年往后墙门一路飞奔而去。再见那少女却已成强驽之末,一身赤血似已流干,但仍持剑死死把住院门,不放一人通过。回头看着已经远去的老人少年,惨白的脸上绽放出欣慰的笑容,颓然倒下。
再说与国公府同在城南的还有这邳国公的府邸,但却离了几条街区。而此时却见一道黑影穿梭于街道之间,其背后同样是数道黑影紧紧跟随,一时竟是不得甩脱。说话间,前道黑影一个闪身遁入拐角的一条死胡同中,再一个轻身上跃,踏上屋檐开始飞奔于黑夜中的房顶瓦间,尾随之人追至死胡同中竟是发现失了他的踪迹,只能四下散开,再去追寻。黑影奔波一阵见已甩脱追兵,便飞身落下墙头想要歇歇,再重新寻路离开。可这脚尖才刚着地,就见一道寒光迎着面门扫来,黑影一个后仰,刀锋顺着鼻尖划过,刚要倒吸一口凉气,却见那长刀刀身一转又朝着下腰劈将而来,黑影赶忙一个侧身一手护住身上之人,一手前伸一把握住那握刀之手。“苗刀!”黑影的一握,止住了刀身,这才仔细看清了袭杀自己的是何兵器,一把五尺长,刀身修长如禾苗的长刀。“李夫人!且慢!”一见此刀,黑影立马松开握手,闪身一旁双手抱揖。“来者何人?为何深夜潜入我府?”一听来人竟识得自己,李夫人也立马收刀腰侧。正说话间,屋外街巷间却传来不少脚步声,“夫人!事情紧急!我须引开来人!还请夫人替我保全这位姑娘!”言罢放下身后所负之人,就要飞身上墙。“且慢!这位姑娘是?”看着一身血污,脸无血色的少女,李夫人不得不问个清楚。“今夜上将军一家遇难,这是我救下的王家小姐,还请夫人保全,来日我定来接走小姐。”言毕黑影一把拉下面纱。“是你!”李夫人一眼认出来人,见状黑影拉上面纱纵身离去,须臾墙外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一堆脚步声就此远远离去。“敏儿,快将这姑娘抬到屋内!拿上药箱!快!”待门外一切安静下来,李夫人赶紧低头检查起少女的伤势,却发现这伤重得厉害,可说是命悬一线。好在这李夫人有家传的银针之术,赶紧施针封穴,止住出血,但这血亏内损却是无能无力,还是须得赶紧寻医救治。
这李夫人虽未见过王峰及其家人,但也听自家男人常将此人挂在嘴边,知是个忠义之士,只是今夜之变实在突然,在不明事情缘由的情况下,又要如何为这姑娘求医问药,这让她着时着急。“夫人,这小姐伤得这么重,再不请医恐怕。。。”一旁侍女柳敏见李夫人一脸焦急,却是不知该做些什么。“速速打点行装,准备马车,天一亮马上叫醒牛儿!我们回去!”“啊?夫人,可这小姐这伤能行吗?”“这一路我会施针,能不能挺住就只能看她造化了。取我药箱来,我还得再配些药,路上得用。”“娘亲。。。这么晚了,你们不睡还在做什么啊?”这时一少年从内屋一脸睡眼惺忪的走将出来,刚说完透过半睁的眼缝就看见了那一旁躺着的少女,“咦?哪来的小姐姐?”却是完全忽略了那一身血污伤口,只是盯着少女那苍白脸庞发起了呆。看着少年没了神的样子,李夫人正要发作,却忽然心生一计,“小牛,这个小姐姐刚刚遭坏人追杀,受了重伤,阿娘准备明天带她回家医治,你可愿意?”“什么坏人!敢欺侮小姐姐!我一斧劈了他!阿娘,不用等明天了!咱现在就出发!”“傻小子,天亮城门才会开,你也快去整理行装吧。对了,你过来,娘有话对你说。”言罢附耳少年轻轻说了几句。“好勒!阿娘放心!您就看好啦!”言毕一溜烟就回后屋去打点行装。
次日鸡鸣破晓,帝都城南门开,来往行人就已络绎不绝,热闹非凡。出城人潮中的一辆双驾马车却是格外惹人注目,车头一名身着敞领胡服的少女骑马开道,英姿飒爽,引得路人纷纷驻足观望。行至城门洞前,马上少女一手亮出令牌示于守卫军兵,军兵见是公府令牌急忙让路放行。少女收起令牌,回头正要示意马车起行,却见后方一片烟尘一路袭来,两路马军已奔至左右,为首一军官一马当先拦在车前,大声喝问“车中何人!可有验检!”“禀将军,这是邳国公家的马车,已验过令牌,这车内未曾检查。”见状方才的军兵急忙上前如实禀报。听是国公府的马车,马上军官立时翻身下马,行礼于车前“奉上命,今日严查出城人等,如有得罪之处,还请公府尊驾见谅!”“车内乃是公爷的少公子,昨夜突发恶疾,郎中诊断是水土不适之疾,故而今日赶早要回川休养,车内尚有国公夫人。军爷,这也要验吗?”马上少女见状拍马上前就要阻拦。“上命难违!还请夫人见谅!”闻言军官又是再行一礼,但还是挡在马车前一步不让。“也罢,敏儿,莫要为难人家了,将军要查便查吧。”李夫人一手推开车门,好让那个军官上前查看个清楚。军官见状急忙收礼上前,探头看向车内,只见车内除了国公夫人外,后座之上躺着一个盖着一床大被子,看似烧得满脸通红的少年外,再无他人。军官见此却仍不放心,一伸手就要去掀那被子。“尔敢!”李夫人见状大怒,正要出手阻拦,车外忽的传来一阵马匹嘶鸣声,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大喝“住手!”,那军官被这一喝惊得赶忙收手看向车外。
只见一人刚翻身下马便大步朝马车走来,军官一见这身着紫袍的来人也眼露惊惧,赶忙上前施礼。来人只将手上马鞭一挥也不搭理于他,径直来到车前双手抱礼,“末将手下管束不严!让夫人、公子受惊了!只是这昨夜城中出了大案,上命南衙各军严查关卡,得罪之处还望见谅!末将这就亲自护送夫人出城!”说罢抱礼回身,翻身上马一声大喝“放行!”众军不敢怠慢,立马退避两旁让出道来。紫袍者勒马前行开道,另有四骑亲随护卫在马车两旁一道缓缓行出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