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穿灯珠”（1 / 1）
滴答滴答，雨已经连续下了两三天，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刘天家门口的路，平时都脏兮兮的，现在也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水泥的路面开始有些泛白。
南方的梅雨天气，是最让人抓狂的。金秀洗好晾起来的衣服，三天了都还没有干，她用手去拧了一下，还可以拧出不少水来。金秀咒骂着这不让人舒心的天气，嘴里不停嘟囔着“这个天是不是崩了，总是漏个不停，再这么下去，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了。”
四月的梅雨为天空穿上了一层灰蒙蒙的薄纱，像极了贫穷和富贵之间那一道无法穿越的隔阂。渗透进衣服和头发的那些水气，也从来不会理会人们的别扭，甚至还嘲笑着他们这些无畏的抵抗。
每年的这个时候，是白石村人最悠闲的时光。因为这种天气，他们在外面大部分活都干不了或不方便干。这么多年，他们也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任由着时间对他们的洗练。怀抱着春天的恬静，他们在门前窗尾，或叙闲言，等待着日子自己去改变。
阿青的三姑叫艾姐，她有一个自己的工厂，她厂里是生产制作迷彩灯的。那几年，迷彩灯的市场很好，很多高档的地方，包括酒店，舞厅，电影院等都少不了迷彩灯的装饰，那是当时的潮流。商人的嗅觉总是灵敏的，哪里有廉价劳动力，哪里就有市场。艾姐把迷彩灯的手工加工环节，带到了白石村。这个环节是需要将每个小彩灯穿到它的灯帽上，它才算是完成这一道工序，进入下一个生产环节。那两年，阿青的家里有一个房间是专门空出来给艾姐放这些迷彩灯的，每一个大袋子装着一百小袋的彩灯，每个小袋有一千个彩灯需要穿帽。一小袋灯珠，一个人认认真真地穿完，大概需要一至两个小时，工序虽然简单，但是需要很细心，而且容易弄伤手。
有一天，艾姐就用拖拉机拉了一车小彩灯到阿青家里，给阿青的爸妈交代了如何出货、收货、结算的事宜，拖拉机就开走了。阿青的家里开始忙得不可开交，才十岁的阿青也要跟着搬运彩灯，他的手那么小，老是会在搬运的时候掉下一两袋。这时候他总会遭到他爸的数落，一边匆忙地搬弄着一边让阿青少拿多次，别摔破了袋子。他们把这些彩灯视作珍贵，他们细致细心地摆弄，整理着自己即将拥有的彩灯支配权，连他们此时的呼吸都显得那么争气。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很快就在白石村传开了，大家都为拥有这样一个可以赚钱的副业感到开心，乐此不疲。刘天他们家当然也不甘落后，才五年级的刘天也加入了穿灯珠的大军之中。穿一小袋灯珠，可以赚到一块钱，多做多有，少做少拿，对于金秀来说，这也可以是家里的一笔额外收入。刘天则耍了一点小聪明，他和金秀说，他自己做他自己的，每一小袋他要自己单独计算，算他自己的钱，他说这个钱必须给他自己存起来。金秀笑着答应了。那段时间，白石村的路面上随处可见一些灯珠和灯帽，这是刘天这段经历的见证。
下雨的这些天，玉林和金秀都没有出门干活，一家人一边看电视，一边穿灯珠，他们这样一天下来，也能穿个五六袋灯珠，赚个五六块钱。金秀通常是一下子领个二十小袋回家，等过几天全都弄完了再把完工的拿回去，顺便再取一些新的回来做。艾姐并不是天天都在白石村的，通常一周来个一次两次。所以，有时候是当场结清工钱，有时候是由阿青的爸妈用本子帮忙记数，等下次艾姐过来的时候，再一起结清。刘天则做得比较慢。一是他贪玩，总是做一会玩一会，经常半天过去了一半都没有做到；二是他的手比较小力气也小，自然做起来是没有金秀他们做的那么高效率的。但是对于刘天来说，这已经足够了，他几天时间下来，也能赚个小几块钱。他拿着一半的钱藏在自己房间的席子下面，留着上学的时候买汽水瓜子吃，剩下的马上就会被他拿去买零食了，或者买公仔买弹珠去了。
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大概一年多的时间。后来，听说艾姐的工厂倒闭了，并不是因为这些小彩灯的销路不好，而是卖出去的好多彩灯，都没收回来钱。尽管这样，艾姐也没有欠过白石村人的钱。也许因为她也是白石村的人，她心里知道这片贫瘠土地下白石村人生活的艰难。她打小也是在白石村长大，这里的每一缕阳光都曾是陪伴她成长的温暖记忆，她感恩白石村对她的哺育。她虽然是一个商人，但她也是一个善良，不忘本的白石村人。
刘天和他姐芸谷，都因为这段时间穿灯珠自己存了有几块钱。刘天存的钱，虽然是放在自己的席子下面，压得很结实，但是刚上学没多久，他就全部花完了。他把钱花完的时候，特别伤心，他想这是他自己辛苦赚回来的钱，他不应该这样子花掉，他的爸妈赚钱不容易，他不应该乱花钱。刘天的钱花完了，而芸谷的钱几乎一分都没花，她小小年纪就像玉林金秀一样特别会节俭。
悲伤不会在小孩身上过久停留，快乐才是他们的天性。刘天骑着他的自行车，穿梭在白石村的每条巷子，将自己的天真和快乐撒满了这里的空间。有时候他是自己一个人，有时候是载着隔壁的祥子，一转悠，半天一天很快就过去了，他总能找到让自己快乐的办法。
惊雷滚滚，春雨绵绵，万物开始逐相斗艳。绿意盎然给了这个春天以底气，每一颗雨露浇灌的花草，都迎来了新一年的生机。百草争春，乱花迷眼，刘天跟着玉林和金秀一起出田，走在田野上的这条小路，刘天像是进入了春天的怀抱，幸福久久沉湎。